“是他讨厌还是你讨厌?”这种天生有洁癖的人,八成连小孩子都不喜欢。
“有什么分别?横竖在我的地盘上,我的话就是命令,你要是不从,就别想再见到它。”相处不过几天,他就非常了解朱邦璇是个很能让人软泥深掘,得寸进尺的老好人。
没错吧,才两句话,就将她的眼泪给逼出来了。
妈的,哭就哭,我才不甩你!
牲畜不易保持干净,常有卫生上的困扰,而且又有狂犬病的忧虑……总之,问题一大箩筐。
朱邦璇美丽的眸子蓄满莹莹泪珠,楚楚可怜的当着他的面,一粒粒翻滚而下,无声无息的淌落衣襟,如深沉的哀婉。
款!不必等她开口,刚易已经自动竖起白旗了。惯常保持铁石心肠的他,居然被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打败。真是没道理。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她旋即破涕为笑,一个眸里晶莹飘漾,水颊间带着泪水的女人,笑起来竟可以这样好看,美得教他舍不得眨一下眼。
活见鬼了吗?漂亮的女人满街都是,岂能为她出神。
“阿琳!”不能再跟她单独相处下去,他有不好的预感。“把这只狗带去洗澡,洗两遍,而且要消毒、除臭、剪指甲。”
“我来就好了。”长久以来都是她亲自料理猫狗们的吃喝拉撒,很顺手的。
“忘了你还有工作吗?快把点心端上楼去,看看刚牧午睡醒了没,念几首新诗给他听。”刚易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但板起脸来却是个非常道地的坏老板。
“是。”朱邦璇临上楼,还再三叮咛阿琳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免得害小白的病情加重。“我忙完了,就来帮你。”
“不行。”坏老板又有话说了。“从现在一直到晚饭结束,你不准再到厨房来,听到没?”
才不要回答他。
朱邦璇端着冰糖莲子汤,加重脚步地,得得得上楼去了。
“二少爷,你会不会对她太凶了点?”阿琳很欣赏她的好脾气好心肠和好厨艺。
“嗯?”他把炯炯的目光从楼梯间横了过来,她马上闭上嘴巴。“我如果不严订家规,这只狗将会只是个开端,接着一只两只,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升格当园长了。”
“什么园?”她一下没听清楚。
“狗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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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不经意的翻阅过去,
才想到那茶已经冷了很久……
寒夜里,相扶相依的等待,
像是人生最后的流亡,
在爱情的国度里,
和月亮共守秘密……”
“还要我继续念吗?”念完了诗人羊子乔最新发表的作品,朱邦璇抬眼偷偷观察刚牧脸上的神情。
无怒无喜。和第一天见面时的怒发冲冠完全不一样,他困滞的目光,僵硬的脸部线条,活像个魂魄出窍的幽灵。
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粒珍珠耳环,一会儿放入掌心,一会儿又放回指问捏揉着。
那想必是他太太忘了带走的首饰。真难得,竟有人能如此这般的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呵!
珍珠耳环掉了。
“要我帮忙吗?”她学乖了,不管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请示,除非刚牧首肯,否则绝对不要鸡婆。
“帮我捡起来,”他嗓音黯沉的说:“拿到垃圾桶丢掉。”
那,岂不是太可惜了,这珍珠质地圆润细致,应该是个高档货呀。
不过,朱邦璇没有表示任何意见,走过去捡起耳环和一粒小石子,铿一声就将小石子掷往离他最近的字纸篓。为免他事后后悔,她悄悄地将珍珠耳环放进他的眼镜盒里。
“你没把它丢掉。”
“丢啦。”不相信他耳朵看不见也能捉包,朱邦璇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想拿去变卖,好赚一笔外快?”刚牧的口气很差,简直已经将她视为小偷现行犯。
“那很值钱吗?”她憨憨地反问。
“拿出来!”他火气说上来就上来,“你这个利欲薰心的坏女人。”
朱邦璇先是提一口气上来,在发怒之前,又重重的吐了出去。
从古巨今,没有书僮生主子的气的,何况他的情况已经够可怜的了。
“耳环就在你桌上的眼镜盒里,你一伸手就可以拘到。我担心你丢了以后又要舍不得,所以自作主张留着它。”
刚牧动作浮躁地一阵摸索,果然在眼镜盒里摸到那粒粉白可爱的珠子。
“我误会你了。”
“无所谓。”她是真的不介意。
“为什么无所谓?你有权利据理力争,有权利要求我道歉,为什么要无所谓?因为你同情我,同情我是个瞎子?是不是!”
朱邦璇望着他无故嗔怒的嘴脸,足足过了半分多钟才回答他,“你统统猜对了。如果不是因为失明,你也不会这样自怨自艾,更不会动不动就迁怒别人,而我也找不到这么轻松又高薪的工作,却又非常倒楣的,天天要忍受你的疲劳轰炸。不过,比起我的后母,你的火力还不算高强,也就是说,还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所以我才能无所谓。”
一番话说得刚牧蓄势待发的火气,瞬间变得不知从何发泄才好。
朱邦璇到家里来一、两个礼拜了,他从没想过要询问她的家庭背景,以及私人生活种种。
刚易只概略跟他说过,她是个孤苦无依的贫家女,大专毕业,今年二十四岁,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如此而已。
“要是受不了,你随时可以走。”都是刚易多管闲事,他根本不需要谁来陪伴。
“好。”明知他看不见,朱邦璇还是很用力的点点头。“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的。”
阳台上忽然刮起一阵强风,将小圆桌上的书报吹得乱七八糟,几盆放在花架上的长春藤也给吹得东倒西歪。
“进去吧,瞧这光景大概很快就要下雨了。”朱邦璇边收拾残局边劝他。
一只走不知路的小黑猫陡地从屋檐上跳下来,嘟嘟好跳到刚牧的手臂上,令他骇然一震,手臂同时朝外用力甩出。
“把这畜牲给我抓住!”
“是。”她连忙手忙脚乱的追了上去。
小黑猫挨了刚牧一掌,早吓得魂飞魄散,惶急地忙着逃命,哪肯乖乖的让人抓,四爪加上利齿在朱邦璇纤手上一阵乱扯乱咬,害得她鲜血淋淋,疼得要叫出来。
“怎么啦?”他似乎听到她吃痛的低吟。
“没事。”因担心刚牧又要对这小东西施暴,她强忍着痛,一排贝齿将下唇咬成泛紫。“我抓不住它耶。”
“叫阿福来,一棍子打死它。”阿福是刚家的园丁。
“好好,我抓我抓。”天,又是一道血痕。“现在怎么处理它呢?”
“赶出去,丢得越远越好。”刚牧像吃了炸药,把满腔的怒火全倾注在这小生命上。
“哦。”朱邦璇抱着惊魂未定的小黑猫,难过的走出阳台,赫然发现刚易不知何时已站在刚牧所在位置后方的梁柱旁,冷眼冷面的瞅着这一幕。
“你可以劝劝他网开一面吗?”她低声恳求。
“谁在那里?”刚牧闻声问。
“我。”刚易用眼睛示意朱邦璇先去找阿琳帮她上药,至于小黑猫的去留则待会儿再来讨论。然后走到刚牧身旁,两人身量一般高大,站在一起足可将所有的阳光全数遮去。
“你没去上班?”即使对自己的弟弟,刚牧的口气仍不是太好。
“唔,今天刚好没有门诊。”刚易好意想接过他手中的书报,可一触及他的指头,就被他给拂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