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尚恩发现,他的某个病人已经不再需要依赖药丸了,他总是替他和自己感到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将会少一个痛苦的病人,而多一个快乐的朋友。
而且,医生和病人,双方共同努力和期待的,不正是这一刻吗?
然而,尚恩是月亮,费琦是地球;她是他运行的依凭和轨迹。
原本,他以为,将诊所开在费琦家的对面,可以更靠近她,可以给她更多。现在,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遥远。
——这真是一个最遥远的靠近。
尚恩在心中,无情地取笑着自己。
诊所的灯,在费琦离去后,被尚恩沈忱地捻熄。他在黑暗中,坐拥自己心爱的诊所;坐拥自己钟情的电影;坐拥月光在黑暗中,为他精心捏塑的俊挺侧影。
他坐拥一切,却触摸不到最想靠近的东西。
黑暗中,对街四楼的灯,仿佛为着他的渴望亮起。
他看见费琦美好的身影,缓缓地褪去衫衣。然后,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拥着剩下薄衫的自己,性感地旋转摇晃了起来……
正要进去办公室找斐丽的费琦,刚好被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撞个正着。
费琦抬起头来,发现是麦伦。
“对不起!费琦?”麦伦看到费琦,露出一种诡异的神情:“我……我是来找斐丽商量服装秀的事的。”麦伦解释着。
“喔。”否则呢?他除了来找斐丽讨论服装秀的事,还能做什么?费琦莫名其妙地接受着他的解释。
“嗯……好久不见,看到你很高兴。嗯……Bye!”麦伦今天有一点不知所云。
费琦拉开斐丽办公室半掩的门。
一大束鲜红色的玫瑰以夸张的姿态,怒放在斐丽面前的办公桌上。
“你和少中又吵架啦?”
斐丽整个人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并没有看到和听到费琦。
“斐丽!”
“啊!”斐丽被吓回过神:“费琦!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的神情和刚刚麦伦的一样,看见费琦时,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慌和诡异。
“刚来呀。”
“……”
“这阵子,都好难找到你,前几天你跑到哪去啦?我问少中,连他都说不知道。”
“我回南部去了。”
“回去看杜伯伯和杜妈妈呀?他们现在都好吗?”
“这次我没有回家。”
“没有回家?那你去南部干嘛?”
“我去找回一样失去的东西。”
“你失去的东西?”从费琦认识斐丽开始,她就一直是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的幸运女孩。
“……”斐丽并没有任何回应。
“结果,找到了吗?”费琦追问。
斐丽摇摇头:“算了,我不会再留恋失去的东西,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重新再找一个新的。我不会让自己伤心,我要活得比他们都精彩、都快乐、都开心。”
她看起来,倔强而负气。
“斐丽,你说的话,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哎呀,别提那些都过去的事情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方面,是想和你商量,Care广告的导演,一直极力邀我演电影的事;一方面,觉得好久没看到你,也想找你聊一聊。喔,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开在我家对面的那一间秘密花园,究竟是怎么样的店吧?”
“……”斐丽对费琦的问话,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完全失去当时站在费琦家的阳台,那种乐在幻想中的好兴致了。
“那家店叫——岳尚恩心理咨询诊所。”
“尚恩把诊所开在你家对面?”斐丽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嗯。”费琦对斐丽露出“你没猜到吧”的表情。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费琦发现,她今天完全无法和斐丽沟通。
想起做便当给费琦吃的岩也,想起将诊所开在费琦对街的尚恩;想起挺着大肚子帮阿烈一起刨制家具的小玟,想起千里迢迢跑到南部去的自己。
斐丽为尚恩感到难过,因为她终于明白,当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出现了以后,其它的人靠得再近、做再多的努力,都是枉然,都是白费,都只会徒增伤心而已。
费琦想引起斐丽更大的兴趣和反应:“我在尚恩的诊所,看见一个很特别的家具。那是一个镇满了银色、金色、彩色星星抽屉的柜子……”
兴致勃勃谈论着家具的费琦,逐渐在斐丽的眼前朦胧模糊了。
而那个缀满星星的柜子,却从记忆里被召唤出来,在她的面前,具体鲜明地浮现而出。
站在缀满星星的大柜子旁,身上满是木削的阿烈,孩子气地,对小玟举起了手上的黄色月亮和蓝色地球,亲蔫地对小玟喊着:“蚂咪!你看,绕着地球转的月亮是我,孕育了可爱生命的地球最你!”
小玟对阿烈幸福地微笑着,摸了摸正在她体内孕育着的小生命。
而站在家具店的一旁,什么都不是的斐丽,她的心,整个都碎了。
岩也为费琦送完早餐回家,正要用钥匙开启铁门时,砰!砰!砰!一只涂着黑紫色蔻丹的手,横挡在他面前,用力拍打着铁门,想引起他的注意。
岩也回过头来,是穿着一身蓝紫色麂皮迷你短裙的席妮。
“怎么样?考虑了那么久,出国的事,你决定好了吗?”席妮问他。
岩也将铁门打开:“目前,我还是想留在台湾,这里还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我学习的。”
“学习怎样把一个名女人,服侍地服服贴贴的吗?”
岩也僵住脚步,用不解的眼神回头看着席妮。
“我听蔚蔚姊她们说,你简直被那个女人给包了。最近,你班也时常不去上,连昨天对你很重要的升级考试,你都缺席。”
“费琦最近正值转型期,接了很多通告,她非常需要一个了解她的设计师帮她打点。而且,昨天是她的第一次电影试镜,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我不放心离开她。”
“你是义无反顾地在帮她,但是,你知道别人把你说地多么难听、多么不堪吗?他们说你为了少奋斗十年,所以紧紧攀着个名模往上爬;他们说你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名利和荣华。”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为我的人生负责。别人怎么想我、怎么看待我,对我和他们而言,其实,都不具任何意义。”岩也心平气和地说。
“那么,费琦是怎么看待你的,对你而言,也不具任何意义啰?”席妮用手挑动着岩也的衣领。
“她一向都很尊重我。”岩也说着,领着席妮走进屋中。
每一次看见席妮,哈瓦那总是不安地摩掌着岩也的脚,需要他的拥抱和抚慰给它安全。
席妮冷冷地,看着将哈瓦那一把拥进怀抱的岩也:“有些人空虚寂寞,又找不到情人可以安慰的时候,或许,她会想要豢养一宠物来安慰自己,无论是小狗、小猫……或者是小男孩都可以。虽然只是个替代品,但都总比成天和寂寞共处”室来得好。”
席妮伸出涂着黑紫蔻丹的手,轻抚着岩也怀中的哈瓦那。哈瓦那喵鸣一声,像受到袭击似地跳开来了。
“席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为你好,怕你被当成小狗、小猫要,还自以为被别人当成至宝呢。”
“我和费琦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是谁的宠物,也没有谁是谁的主人。”
“那你告诉我,费琦是一个有条件、有地位的女人,你只是一个没没无闻的美发小弟,你凭什么被她看上?”席妮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