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翟启誉一脸疑惑。
“上个月宫府的运粮船在淮河上翻了船,听过这事吗?”
“略有耳闻。”他颔首。“怎么,大哥怀疑有诈?”
东京开封有近百万人口与数十万军队,人多、兵多,供应号繁,每年需靠各路转运使收缴,并组织漕运运往京师,因此各路上贡岁赋动辄都是百千万石,百万两。
所运物资主要有谷米、钱、绢、绌、丝线、棉、茶、香料,黄腊、盐、薪及碳……等,因此,转运使责任之大可见一斑。
也因为如此庞大的物资及钱财,有些漕运吏卒便上下共同侵盗,或用水上杂揉官米,故意毁坏舟船,使之沉没,而后托说是风水沉没以灭迹。
针对这点,大宋律法有订,若故意毁坏舟船使之沉没,处以死刑,若是确因风水、滩碛导致船沉,则以收救上来多少物资定罪。
“这事还言之过早。”他微笑。“那日确有风雨,可是否真为风雨所致而沉船,那还值得商榷,现下都转运使已着手开始调查,真相如何也只得等查出之后再说。”
“我还是不懂大哥要我做什么。”翟启誉依旧一睑茫然。
“咱们吃的不是公家饭,领的不是朝廷的饷银,自然不需插手调查,可那日船上运的都是官盐、茶及香料,这若真让人污了……”
“那他三辈子都不愁吃穿了。”翟启誉接口,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出事的地点离扬州不远,他们若要运走这一大批东西,还是得靠水路,陆路太引人注意。”他暍口茶。
“我明白了。”翟启誉微笑。“你怀疑咱扬州地界上会有船帮暗中接应他们。”
他温和地笑着。“我没这么说,我只知道这批东西迟早要上扬州。”
“这下我晓得该怎么做了。”翟启誉站起身。“好了,我要出去赏月了。”
翟玄领点个头后,他便走了出去,闭目养神了会儿后,外头响起牛坤的声音。
“主子?”
“让他进来。”他的声音维持一贯的乎和。
门扉被推开又关上。
“大哥。”翟亚坤笑了两声,笑声中有着紧张与虚浮,他的袍子因被拉扯过而显得有些凌乱,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他面容圆润,与翟启誉同年,今年都是二十。
翟玄领没说话,只是端坐在上闭目养神。
他干笑一声。“既然大哥要歇息了,那我就——”
翟玄领睁开冷冽的黑眸,他猛地收了口。
“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条,废了你的手,让你永远沾不得赌;第二条,明天到漕帮报到,从运卒开始干起。”
“运卒?”翟亚坤怪叫一声。“你要我做那些个低三下四——”他话未说完,突然一道冷光闪过他的脸颊,咚地一声钉在他背后的柱子上。
他感觉脸颊一阵疼,抬手摸上才发现沾了血迹,转头瞧见—把锐利的匕首嵌入柱内。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翟玄领进出怒意。
“你的刀子是向着自家人的吗——啊——”他突然痛叫一声,第二把匕首射入他的肩臂处。
“看来你是要选第一条路了。”翟玄领冷笑一声。
见他甩出第三把匕首,翟亚坤吓得往旁倒下,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狼狈地趴在地上。“等一下——”在瞥见第四把匕首的冷光时,翟亚坤大喊,冷汗自他额上涔涔留下。
“我去。”他嘶喊。
翟玄领冷声道:“你知道我的脾气,别再让我抓到你赌博。”他站超身,来到他面前蹲下。“不然的话……”他扬高匕首,在中途俐落地以手接任,刺向他的手背。
“啊——”翟亚坤尖叫。
“你的两条手臂我就收了。”他冰冷的眸子恢复温和。“还有,别让你娘瞧见你受了伤,她可是会担心的。”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翟亚坤大口喘气,良久才抬起手抹过额上的汗,双眼暴突地盯着插在他食指与中指间的刀子,只要再差个一毫,他的指头就断了。
“狗娘养的!”他往后瘫跌在地上,瞥了眼左手臂膀的刀子,他闭上眼,握住刀柄,咬牙拔出,登时鲜血进流,还夹杂着他咒骂的喊叫声。
“算你狠!”他甩出匕首,瞧着它刺入壁里。“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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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骑虎难下,尹滟衣实在不想再与翟玄领打交道,与他谈话总是让她莫名的紧张。
可为了贰弟,她没有别的路可走,想了一夜,她还是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贰弟迷途知返,她甚至想到嫁人一途,原本她对婚姻之事并无特别想法,成不成亲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全部的心思只在弟妹身上,可想到昨晚贰弟的态度,她不觉开始迟疑起来,贰弟……她在心底叹口气……
早晨的凉风拂过她白净的脸庞,抬手将飞扬的发丝掠至耳后,长长的睫毛颤着,她扬起脸蛋,盯着清白的天际,任思绪漫无目的的翻飞着。
翟玄领缓缓自另一头走来,穿着一身白袍,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这时,一阵风扬起,卷起地上的落叶,摇动树枝,清脆的鸟鸣声在林间回荡,翟玄领在瞥见几尺外的树干后露出一截灰衣后变得锐利起来。
“公子。”尹滟衣朝他福身。
“滟衣姑娘。”他有礼地颔首。
“又要请公子帮忙了。”她垂下眼眸。
“关于令弟的事?”他直言。
“是。”她抬眼看他。“公子如何知晓贰弟不会进京应考?”
“我只是查了一些事,然后下判断。”他不经心地瞄了眼她身后几尺处,微笑道:“边走边说好吗?”
她点头,与他一起在竹林问漫步,听着鸟儿清脆的乐音。“公子查了什么?以哪一点做的判断?”
“姑娘知道令弟不应考的原因吗?”他反问。
她转向他。“公子知道?”
“姑娘不知道吗?”他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望着他兴味的眼神,眨了下眸子说道:“滟衣只是一介愚妇,还望公子赐教。”她垂下眼。
他忽地笑出声。“姑娘绝不是愚妇。”
她盯着地上的石子,嘴角牵动了下。“小女子当然是。”
他微微一笑,转了话题。“敢问姑娘几岁来到扬州的?”
闻言,尹滟衣抬首向他,心思转了下后才道:“公子探听的本事让人佩服。”
“我会把这恭维转告给柳青的。”他停下脚步。“姑娘打算终生不嫁吗?”
对于他突然提及婚事,她怔了下,而后小心答道:“公子为何提及此事?”
“姑娘不是希望我配合演出戏吗?我若多知道些姑娘的想法,演起来也就更称职。”
他虽答得合情合理,可总让她觉得不踏实。“贰弟若真找公子探虚实,公子只要回答真有赌约之事便成,毋需扯到别的事上头……”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烈,她急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以公子的才智,自然能应付得当。”
他浅笑道:“你在防着我吗?”她今天说话似乎小心翼翼的。
“公子多心了。”她含混过去。“欠公子的这份情,滟衣会记在心底。”
“举手之劳罢了。”他盯着她。“在下只是好奇姑娘是否真心为令弟好?”
“公于此话何意?”她蹙起眉心。
“姑娘要翟某帮的忙,只是治标不知本……”他缓缓说着。“能否斗胆问姑娘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