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方湄忍住心中的泪,柔顺地点头。
除了点头,她没有其他选择。
“今天你心情不好,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就不吵你了!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派司机来接你去医院。”
“你不陪我去吗?”她仰起头,恐惧地拉着他的手臂。
“明天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各大股东都会到场,这关系着我的前途,我不能不出席。”他无奈地道。
“我知道了。”方泪黠然垂下双手,默默转开头。
“别胡思乱想,晚上我就会回来陪你。”严御恒安抚性地抱了抱她,然后起身道:“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要接受手术,等会也早点休息。”
“嗯,我会的。”方湄轻轻颁首。
“那我回去了!”严御恒提起公事包,开门离去。
严御恒离去后,室内再度陷入无止尽的寂静。
以往很能享受这种宁静时光的方湄,突然被这过度安静的空间,压迫得喘不过气。
她好像快要窒息了,只好赶快逃回房间。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落下。
“宝宝,对不起!”她抚摸依然平坦的腹部,哽咽地喃喃低语。“妈妈不能留下你……不是妈妈不要你,而是现况不容许妈妈把你生下来……对不起!”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一个画面,突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看见一个与她相似的身影,抱着年幼的小女孩悲伤地哭泣。
“小湄……原谅妈妈!妈妈不是故意抛下你,而是……而是他容不下你……原谅妈妈!好吗?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的……”
尘封已久的回忆,像被考古学者开启的古老术盒,所有藏匿其中的前尘往事,在一瞬间全部回到她的记忆中。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二十多年前,她的母亲抛下她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当年母亲为什么抛弃她,真正的原因她其实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她为了某个容不下她的男人,狠心将她遗弃。
现在仔细一想,她似乎能够明白,母亲当年抛弃她的原因了。
她想必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狠心抛下她吧?
那么,你也要和你的母亲一样,做出这种伤害子女的事吗?一道严厉的声音质问她。
她的母亲只是抛弃她而已,而她还打算做出比她母亲更残忍的事冷血谋杀腹中的小孩!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见自己的母亲,因为她想问她:“为了一个男人,抛弃自己的女儿,你真的就能获得快乐吗?”
如今她要先用这句话来反问自己:为了一段永远见不得光的感情,狠心杀死自己的骨肉,就能得到幸福吗?
她真的很爱严御恒,即使他没有半点依恋的要她拿掉孩子,她还是爱他。只是这种爱情,又能维系多久呢?
她可以狠下心肠,为他拿掉第一个孩子,但如果将来又有第二个孩子、甚至第三个……难道她要一直这么冷血,有多少孩子,就拿掉多少个吗?
不她办不到!
虽然他总是说,现在不是时候,等将来他取得总裁之位,局面将会不同。然而痴心守候到最后,她只等到一个结果拿掉孩子!
他连对待自己的孩子,都能如此狠心不留情,接下来的日子,她能指望他给她真正的幸福吗?
他很快就能得偿所愿,顺利荣登总裁之位,而她呢?她必须永远藏在暗处,怀着谋杀孩子的罪恶,等待他偶尔回头一顾……
想着,方湄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不想一辈子过着这样的生活!
或许她也是贪心的,她虽不贪图他的财富权势,可是她想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与关注,而不是在他争权夺势疲累后,才回到她怀中,寻求短暂的温柔与慰藉。
因为她也贪恋被他拥抱、疼宠的感觉。所以她一直不去问、不去想,告诉自己人应活在当下,只要曾经拥有,何必天长地久?
但她终究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即使她不断欺骗自己:她只需要他的爱,不需要婚姻。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正常的生活与婚姻关系。
仔细想想,她连与他大方牵手逛街的心愿都无法达成,将来还能指望什么幸福呢?
而她真的要为了这样的关系,狠心夺去孩子生存的权利吗?
方湄的手掌在平坦的腹部上滑动,想像着这个孩子的长相,突然地笑了起来。
好真实的感觉!
这是自从与他交往之后,便再也不曾体验过的感受。
她想要这个孩子!她无法为了一段看不见未来的感情,杀死她能够真实拥有的孩子。
她从小失去双亲的疼爱,与他相恋之后,也没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家庭,腹中不被期望的孩子,是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孩子才是真正能给予她“家”的感觉的人。
她绽开灿烂的笑容,心情豁然开朗。
她何必犹豫呢?留下孩子,是她这辈子最肯定的一件事!
她拉开抽屉,拿出纸笔,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写告别信给严御恒。
她相信,他应该能够明白她的心情。
就让他们各自朝着自己的未来,努力前行吧!
吱!黑色的轿车紧急在方湄的公寓前停下,车门一打开,严御恒立刻跳下车,神色紧张地往公寓的电梯奔去。
大约半个钟头前,他正在一场重要的会议中,接到司机的来电。
因为挂心方湄在医院的状况,所以他的手机一直保持在开机的状态,以便司机随时与他连络,没想到才刚开会不久,司机果真打电话来,告诉他方湄失踪了!
据司机转述,他打了无数通电话,甚至上楼去敲门,但都没有人回应,他知道以后非常担心,立即编了个借口从会议中脱身,亲自过来找她。
他怕她想不开,在屋里做出什么傻事。
“方湄?”
他取出钥匙打开大门,只见客厅里空无一人,他脱了鞋,快步冲向房间,但里头同样没有人。
“方湄!方湄!”
他像疯了似的,在仅仅十几坪大的屋子里横冲直撞、到处翻找,试图找出她的踪影,然而他什么人影也没看见,只找到她留在梳妆台上的一封信。
他拿起白色的信封,信封上头写着:给御恒。
严御恒抓着那封信,缓缓在床沿坐下,他垂眸盯着上头的字迹,迟迟不肯打开信封。
他有种预感,信里所写的,绝对不会是他喜欢看见的字句。
“总经理?”司机站在敞开的卧房门口,迟疑地探头喊道。
他因为担心屋里发生事情,所以跟了上来,而外头的大门正好也没关,所以他就直接走进来了。
“我没事!你先回公司,顺道替我转告我父亲,我人不舒服,下午不进办公室了。”严御恒沙哑地命令。
“噢我知道了。”
司机又偷偷瞧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公寓。
他替严御恒开了这么久的车,从未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他手上拿着信,会不会是方小姐走了?
司机走后,严御恒又呆坐了好半晌,才缓缓动手撕开信封。
洁白的信纸上,有方湄用蓝笔写下的清秀字迹。
御恒,对不起!
我知道你发现我走了,一定很生气,但我只能说抱歉。
我认真想过,我终究还是无法狠心拿掉腹中的孩子!
我知道你不会容许他的存在,所以为了不让你为难,我离开了。
离开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但我会努力克服。而我的离去,或许会令你感到痛苦,也请你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