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三。’
‘那不是要考大学了吗?怎么有空?’
‘她要考美术系!’秦德言替她回答:‘慧枫,沈姊姊是美术系的高材生,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向她请教!’
‘别给我乱宣扬,这我可不敢当!’沈曼丹打量了她一眼,口气冷冷的。
‘慧枫,她要更衣,你先到隔壁画室回避一下!’
墙壁很厚,可是沈曼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仿佛与秦德言起了强烈的争执,隐约的传来几句“我不干”之后,那扇门开了,怒气冲冲的沈曼丹由里面冲了出来,直奔下楼。慧枫不安地向画室里张望时,秦德言铁青着一张睑,好阴沉的坐在那里。
‘秦老师!’她嗫嚅的,真担心自己做错什么。
‘别管她!’他的脸色好了一点:‘你先打开画架画外面的风景,要不然到书架上找书看,我坐会儿!’
‘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去!听话。’
她不敢有所违抗,才支起画架,外面就有人走进来;她起初以为是秦德言,但她回过头看见的是张年轻的睑。
‘你是谁?’那个漂亮的男孩皱着眉头问。
‘我叫江慧枫!秦老师的新学生,你呢?’
‘秦伦!他的独子。刚才沈曼丹是怎么回事?怒气冲天,叫她也不理,好大的小姐睥气!’
慧枫听得出他口气中的厌恶,可是没敢搭腔,秦德言肯收她就不错了,何况这是别人的私事。
‘别那么不安,我批评她没什么不对;你继续画吧!我走了。’
秦伦出去后,她才吁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刚刚他说他是秦德言的独子,真看不出来,秦德言的年纪——真有那么大了?也许有钱人懂得保养,不像叔叔,才四十出头,就皱纹满面,好像天下的重担全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她钉好纸拿起笔,胡乱地画起窗外的风景;起初还心思紊乱,但不一会儿就被清新的风景吸引住,全神贯注的经营着那片小天地。
‘江小姐,先生请你下楼吃饭!’一个妇人的声昔打断了她的专心。都吃中饭了?她看看腕上的那只旧表,果然指在十二点,实在该走了,她赶紧收拾画具。
‘我是秦家的佣人,我叫吴妈,刚才你来时我正巧去买菜,收拾好就下去吃吧!别客气,你不去吃的话,先生会生气的。’
‘这——不大好吧?’
‘来了就是客,先生很注重这些的!’
她在吴妈的引领下走进餐室,秦德言跟儿子都坐在长餐桌旁。
‘慧枫,这是秦伦!’
‘我们见过!’秦伦低首敛眉,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跟方才判若两人。
‘哦!开动吧!’秦德言拿起筷子:‘慧枫,没什么好菜,你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别客气,尽量吃。’
桌上虽然是四菜一汤,可是除了过年过节,她还没享用过这么丰盛的内容,但她仍然有点踌躇,迟迟下不了筷子。
‘以后每个星期天中午,你画完了就自己下来在这里便饭!’秦德言知道她不好意思,若无其事的替她挟菜,往她前面的小盘里堆。
‘是!’扑鼻的菜香、诱人的色泽,她实在也是饿了,不禁食指大动,吃到一半,才发现坐在对面的秦伦正在看她,那眼光很奇怪。
‘师母呢?她怎么不一道来用饭?’她避过他的眼光,为掩饰自己的羞窘,没话找话说O
‘我妈十年前就过世了。’秦伦的表情很淡然。
她说错话了!两颊可怕地发起烫来。
* * *
上完体育课回来,慧枫发现抽屉里多了张纸条;是馥芬的笔迹,约她放学后在校门口前的圆环见。
‘我想了一个礼拜,应该为我妈的事跟你道歉!’馥芬瘦多了,一双眼睛还红红的。
‘我倒觉得她的话并不是全没道理。’慧枫面无表情的:‘至少她说出了真相,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烧饭了。’
‘别走,我需要你帮我出个主意,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参加现代舞团的招考?’
‘我实在帮不上忙!’她强迫自己狠下心。
‘你,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馥芬似乎没法子忍受她态度急遽的转变,她的眼眶整个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我不是存心丢下你不管,可是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妈会恨死我?’她急得跺脚,而对好友对她的无限期望,她的心又在昔日友情中软下来。
‘我们瞒着她!’
‘你太天真了,迟早她会发现!’
‘你以前不是一直鼓励我,只要拿出勇气谁也奈何不了我?’
‘那是以前。’
‘我经过多大的挣扎,才肯定自己的想法,没想到你——’
‘拜托你别哭好不好?’
‘你答应了?’馥芬还在吸鼻子。
‘算你赢了,交到你这种朋友,真没办法!’
‘谢谢!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你真好!’馥芬破涕为笑。
‘少拍马屁了,招考的日子是哪天?’
‘明天晚上七点钟。我妈明天要陪我爸去喝喜酒,只要我们能及时赶回去,她一定不会知道的。’
‘那只有碰运气了。’慧枫耸耸肩,她虽然答应好友去冒这个险,但实在不敢想像后果。
‘这盒四十二色粉彩,是我托小阿姨特地从香港带来的,送给你!’馥芬从书包中拿出一个很大的铁盒子。
‘我不要!’
‘拜托!’馥芬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只有打开那个扁铁盒,四十二根方型的粉彩依照着明度排列在那儿,绚烂而华美,简直让人难以拒绝。
‘太贵重了,以后不要这样。’她不能再接受馥芬的礼物了,每次,都让她有种接受贿赂的感觉,那感觉冲淡了礼物本身带来的喜悦。她好像——成了个骗子,以友谊去换取她买不起的好东西。
* * *
‘就是这个地方?破仓库嘛!’慧枫又重新核对了一下报上的地址。
‘方大可是我最崇拜的舞者,如果我能加入这个舞团——’
‘别尽做白日梦了,进去吧!’
虽然是个废弃的仓库改装成的剧场,但那圆形舞台经过灯光的照射,气氛上就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改善了那股腐旧失修的阴沉。如果招考通过了,馥芬的一生就要从此地开始?慧枫心里摇了摇头,万一她的建议是错的呢?
‘我好紧张!’馥芬一点也不了解她的矛盾,拼命拉她的袖子。
‘我看这场地有点不对劲!’她还是说出了心中疑点:‘我看不要算了!’
‘那怎么可以?方大可是真正的舞蹈家,我听过他的演讲,他有理想有抱负,他要改变此地现代舞恶劣的环境,真是精彩极了。’
面对馥芬眼中热情洋溢的神采,她实在不忍心再泼冷水。算了,是好是坏,也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瞧!那个穿桃红色长裤的就是方大可!’馥芬兴奋地抓住她的手。
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坐在临时搭起来的观众席上,指挥着工作人员调整灯光,他虽然没着上衣,但表情严肃专注。
‘你不觉得他很有型吗?’馥芬痴痴的眼光使慧枫一惊。
‘你该去登记了。’慧枫把袋中的舞衣和自选曲录音带交给她。
‘他真的好帅!’馥芬的呼吸好像在瞬间都变香了。
慧枫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参加甄试的舞者依序登上舞台。
他们的表现都很不错,可是慧枫对好友仍充满信心。终于,编号第四的馥芬上台了,慧枫屏住了呼吸,当她看见馥芬进入灯光中时,她发觉到馥芬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