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一阵不甚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有一刹那的忡怔失神。
没想到男女之嫌,只觉得似乎回到了之前舒服的白光之中,他传递过来的温度是那样今人静心。
酸楚重新覆上她垂低的眸,之前心里的恐惧慌乱和对眼前这一切的不安扩散开来,她再忍不住,对着他倾诉最深处的脆弱:“我……我觉得好害怕……你帮帮我,好不好?”她勉强牵起一抹笑,泪水却不小心滑落。
骆旸楞住,心中有些不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信赖自己。
“呃……”心口又不舒服了,她抓紧前襟,表情难受。
“我帮你叫医生。”他当机立断“就要去找人。
“别……唔!”她用残余的一点力气,指尖扯住他的衣摆。“别走……留下来……”不要再丢下她了……她不要再一个人了……
骆旸回过头,见她已意识不清,但抓住他的细瘦纤指却是那般纠缠着不肯松开。
他突地有种预感,一种……自己将无法甩脱她的预感。
真受不了自己这种老爱蹚浑水的个性。这下可好,她倒变成了他的责任。
“你怎么样了?”打开车门,只见她惨白着一张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虽然他这辆车是二手的便宜货,引擎声跟坦克过境没两样,但也应该没恐怖到能把人吓昏两次的地步吧?
害他以为她又病发,差点就一路飙回医院。
她那种夸张到今人发噱的反应,就像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汽车这种玩意儿。
“孟小姐?”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他出声招魂。
“啊……呃。”孟恩君紧抓着把手的手指总算肯稍微放松。她眨着眼,回应着无意义的状声词。
好……好可怕!这个不用马匹就会自己跑的方盒子,不仅会发出很吵的声响,速度也快得让人头昏,更别论那些她从来没见过的……的……她也不晓得那是什么,总之骆公子不是用脚踩,不然就是转着那个圈圈,有时还会用到一些画有图案的心方块和奇形怪状的黑棍子。
好多东西她都没见过,路上的屋宇又长又方又拥挤,还高得让人险些折了脖子。路边牌子插得四处都是,不用点火就亮的油灯有好多种颜色;而骆公子的衣着也很怪异,原本她以为那只有少数几人如此,没想到每个路人穿戴的衣饰都和她以往所知的不同,尤其是女子,不仅穿着暴露,甚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男子卿卿我我。
虽然她长年卧病在床,但是……娘还是会不时地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多有趣、宽广,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全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一回事。
难道真是她病得太久了?作呕的感觉涌上喉咙,她的脸色开始不对劲。
骆旸也发现了,没有任何犹豫地伸手扶起她,用脚踢上门,带着她冲进楼梯。
她很轻,第一次抱她去医院时:他就知道她体重轻得不象话,像是只有骨和皮撑着她的身体。事实上,她确实太瘦了,加上那种病恹恹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怀疑她的虚弱。
而他的观察果然得到证实。医生检查出她患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只能吃药控制,却无法根治的那种;医生还说,她的体质先天不良,太过虚弱,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足和紧绷的精神压力,导致病体雪上加霜,如果再不好好调养,就会越来越危险。
他是不清楚她的情况有多糟啦,但一个人能把自己的身体搞到这种地步,委实让人生气。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他更不高兴了,不觉加重手劲,几乎是把她整个人抓起来了。
“呜……”孟恩君被他揽着跑,又摇又晃的,这种姿态令她十分不习惯,很想出声要求他放手,却怕自己一开口就吐出来。
“不用忍了,快!”迅速扯下身旁悬挂的干毛巾,他摆好阵仗。
孟恩君捂着嘴,一双眼盲瞅着他,像是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强烈的恶心感加剧,也一时忍不住,“岖”地一声吐在地上,波及了两人的衣服。
他怔住,看她又要来一波,赶紧半转过她的身,指着洗脸台:“吐这里!”孟恩君这才抱着瓷台呕出压抑在喉间的秽物。
“咳!咳……咳咳!对……对不……咳!”呛塞的泪水流了她满颊,边呕吐,还不忘为弄脏他的衣裳道歉:“咳……我……对、对不住……”喘息着,她像是就要断气了。
“你在急什么!?”他微恼。不专心吐,还忙着讲话!
瞧她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他扭开热水的水龙头,将手中毛巾浸湿,不顾身上的秽物,撩起她的发塞进耳后,擦着她脸上的泪痕。
混乱中,她只觉得他的手好大好粗,像是她曾摸过的组麻布,几乎可以包住她整张脸了,但是,举止却细心叉轻柔。
“骆……骆公子……”好不容易脸擦净了,还没来得及讶叹他们这里的水井好方便,就发现自己半摊在他怀中。独特的男人气息充斥她鼻间,惹得她原本苍白的颊抹上臊红,“我……我没事了……多谢……”她短促地呼吸着,急急忙忙地就要隔开两人间的距离,无奈虚软的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
见她摇摇摆摆她根本站不稳,骆旸不耐他大掌一伸,又把她干巴巴的身躯给拎了回来。
“吓!”才一瞬,又回到他炽热的胸前了。“骆、骆……我……”靠太近了呀。
“扶着我的手。”不容拒绝地,他拉起她瘦骨嶙峋的手,放在自己有力的臂膀上。
肌肤的接触让她惊吓不安,只得支支吾吾他用那蚊子般的声音道:“骆公子……”男女、男女有别……
“闭嘴!”他运用天生的凶恶长相和低沉的沙哑嗓音,直接封死她的啰哩叭嗦。要是再让她这样拖拖拉拉、断断续续地说话和动作,他一定会疯掉!“站好,不要乱动!”斥责一声,他毫无避讳地又抹起她的脸。
“呃。”她只能呆楞地任他为所欲为。
他……靠得好近……除了娘,她从来就没跟人如此接近过……
虽然他刚刚很凶,那张似强盗的脸更像强盗了,但是……但是她却不太害怕。
因为,他不嫌她脏呢。
每次她把吃进的药或膳食吐出来,那些丫鬟总是掩着口鼻,嫌恶地看着她:虽然她们嘴上不说,但她自己知晓,她们好讨厌她这样。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她很想和她们作朋友,不希望她们厌恶她的。
只是……她有时候真的很难受、控制不了,所以……所以才会老给人添麻烦。
好温暖哦……鬼大……不不,是骆公子,骆公子的帕巾,热热烫烫的,好暖!
一股感动涌上心头,她眼眶一酸,连忙闭紧。
不可以哭!他这样帮她,她好开心,所以应该要笑才对。
仰高头,她尽力地挤出一丝笑容。
骆旸擦完她的脸,才动手将自己身上弄干净。他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习惯了独立,加上他的年龄和其它人有一段距离,院里的小萝卜头有一半是他亲手拉拔带大的,经验的累积比寻常专业保母还专业,因此这种情形是司空见惯,不过对象由小孩换成大人罢了。
才一抬头,就对上她奇怪的表情。他微微皱眉,实在看不出她是在哭还是在笑。望着她有些脏污的衣服,他很实际地开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跟房东拿钥匙,你等会就可以回自己家换衣服了。”语毕,拦下毛巾,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