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直觉的拉高她和庄颐身上的床单,他两前一夜的欢爱是以倦极收场,所以这刻相拥的他们,犹如初生婴儿般的原始自然。被单拉高到颈际之后,水仙犹怕吵醒庄颐的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正想问你同一个问题,你该不会是庄颐由外面打进来的野食吧?”那个“她”同样压低声音,但跋扈的语气中有相当明显的不屑。
水仙愣了愣,被说成“野食”,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她打脑海想搜罗出一些关于这个漂亮女子的资料,但她的脑袋空空如也,正待反驳,另一个声音却替她出头了。
“亏你已贵为学者了,可是你演绎事情的逻辑观念还是那么差,韩雪碧!”庄颐由床上缓慢的坐起,套上晨褛。“她不是我的野食,而是我的妻子,雾庄现任的女主人──黎水仙。”
她就是韩雪碧,庄颐的前妻!水仙恍然大悟!
而韩雪碧瞪着她看的样子,活像见鬼。“你没有骗我,你真的再婚?”她声音尖锐的质问,活像别人有义务等她回头等个二、三十年。
“你能期望我什么?十年前你就明白告诉我现代不流行痴痴的等了!”庄颐轻蔑的嗤之。
“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我只知道你似乎变冷漠了,你让我感觉我回雾庄并不受欢迎!”
韩雪碧终于演绎出一点端倪了,庄颐正直背脊冷笑。“你永远只记得你想记得的,这是你的好习惯,而我也有我的好习惯,对不受欢迎的客人,我不会鼓瑟吹笙的表示欢迎。”
“表现点风度好吗?如你所说,至少我是个‘客人’!”面对庄颐无情的冷嘲热讽,韩雪碧聪明的退了一步。
庄颐似乎暂时满意了她锐气受挫的样子,他语气明确的下逐客令。“很好,那么麻烦你到客厅去稍候,我和我的妻子并不习惯在卧房里招呼客人!”
韩雪碧点头,然后掉头,她脸上一直表现得相当自制,但她摔上房门时所用的力道,足以显示她的愤怒。
水仙和庄颐一样知道韩雪碧并不是一个习惯被拒绝轻忽的女人,而这样一个女人再次回到雾庄,他们都难免各怀心绪。
“你打算怎么办?”缄默了许久的水仙打破沉默。
“不怎么办,她只是回国做学术演讲顺道回雾庄看看,不会久留。”庄颐叙述的很平淡。
但水仙却开始忐忑,庄颐的意思好像并不在意韩雪碧在雾庄暂时住下,而他的语气虽淡漠,可是水仙却隐约看见隐在他淡漠神情下的激动,那是一种无意间遇见“旧情人”或瞥见“旧情事”时,心湖如被投下石子般的涟漪掀起。
起床着衣时,水仙看见庄颐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出神表情。
“涟漪效应”开始了。水仙边暗忖边无奈的苦笑,而她觉得她接下来该做的事,大概是向她全能的上帝祈丁笣i漪”不要被扩大。
※ ※ ※
上帝好像没有听见水仙的祈叮恳只蚴抢炼杌赜λ钠矶?
接下来的几天,水仙的日子过的简直比糟糕更糟糕许多。
基于尊重她是雾庄的女主人,庄颐慷慨的把韩雪碧能否留在雾庄的选择权留给水仙;也基于害怕被庄颐看成是小家子气的女人,水仙也愚蠢的决定让韩雪碧留下来小住。
这个决定的确是够蠢的了。在韩雪碧为期将近两个月的台湾假期里,她的巡回学术演讲时间只占两周,且是排定在她台湾假期的最后两周,那意味着韩雪碧可能要在雾庄待上一个半月。
而水仙糟糕日子的开端,自然是肇因于韩雪碧。加入雾庄的生活不久,她便给淑姨和水仙带来相当大的困扰,虽然她在到雾庄的第一天,就被庄颐教导要谦逊的以“客人”自居,但事实上她很难做到,可怕的是她还有“易客为主”的趋向。
在雾庄做客的这段时日,她有两面,一面是面对庄颐时的小女人姿态,庄颐在场时,她总是表现得很妩媚、柔驯,像只等待宠爱之手的尊贵波斯猫。可是面对水仙和淑姨时,她又像个跋扈霸道的女强人,颐指气使。
水仙不清楚她在美国就这么任性傲慢惯了,还是以前庄颐的确很娇宠她(庄颐会娇宠一个女人?实在很难想像!)。她对别人为她所做的一切服务,不但不曾心存感激,还有意无意的挑剔。
例如淑姨所做的菜,她不是嫌太老太烂,就是挑剔太咸太淡,甚至连水仙好意的让出她搬到庄颐卧室前的那个漂亮房间给她时,她都不免要尖酸刻薄的批评:“从没见过这么自我膨胀的女人,只因为自已名叫水仙,就弄得满室都是俗气的花朵图案和家具,嗳!恶不恶心?”
当下水仙心想,韩雪碧要是知道了这些“恶心”的东西全是出自庄颐的选择,她不知会不会由“恶心”变成“椎心”?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韩雪碧住进雾庄以后,“椎心”的人绝大部分是水仙,探究其原因,又绝大部分与庄颐态度上的微妙转变有关。
确实,庄颐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回应韩雪碧的主动示好,又缘于他要强的个性与顾及自尊,他更不可能和韩雪碧旧情复炽,可是他愈常胶着在韩雪碧无瑕脸庞及曼妙身影的怔忡眼神,令水仙的不安加剧。而当水仙协助他做复健练习时,他的暴躁易怒,更是教水仙无所适从、压力沉重。
比较值得安慰的是,韩雪碧的出现并没有削减了庄颐对她的“性”趣,一到夜寐的时间,他若没有把自己深埋在她体内,便会温柔的把她纳入怀中,他拥抱她的姿势,柔情而温润,但他的神情,深沉而幽暗,这样两极化的思维举止,又让水仙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把她当成韩雪碧在利用?甚或者,他根本就期望躺在他怀抱里的人儿是韩雪碧?
唉!难怪有人要说,女人如她们所用的镜子一般脆弱;镜子容易生影,也容易破碎。水仙也是女人,岂有例外。
心情是这样紊乱纷沓的过了几天,当水仙已逐渐适应庄颐情绪的古怪变化与韩雪碧的除了庄颐其他目中无人时,这晚雾庄意外空降的另两位不速之客──庄琛和骆婷婷,又让水仙一个头两个大起来。
事情又该从何说起呢?对了,该由这晚淑姨做的牛排大餐说起,为了刀叉摆放的位置,韩雪碧当着庄颐的面抨击水仙和淑姨不懂“餐桌礼仪”,当下把水仙窘得面红耳赤,把淑姨气得撂下刀叉寒声说道:“既然你那么挑剔,就换你来伺候我们吧!”
韩雪碧哪会伺候人?她天生是来让人伺候的,她只消微嘟着她美丽的樱唇,委屈的辩称:“我哪有挑剔?我只不过实话实说。”别人就拿她没辙。
当时淑姨原本冀望一旁的庄颐评评理,顺便看看能不能干脆一脚把这个“嚣张”小姐给踹向旅馆,眼不见为净,可惜她的侄子只是表情淡淡的漫游着他的思绪,他微翘的嘴角甚至说明了他认为眼前这种情况相当有娱乐性。
淑姨差点当场气炸了,她各瞪了庄颐和韩雪碧一眼,把围裙甩下,忿忿不平的朝水仙嘟嚷:“水仙,我认为你应该教教我们这位注重餐桌礼仪的小姐一些做客的礼仪,不然,她都快不知道谁才是雾庄此刻真正的女主人了?”
当然啦,水仙认为自己既不被韩雪碧认同为雾庄的女主人,她再对她下什么马威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只安静的对着自己眼前滋滋作响的牛排微笑,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