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徐槙低喊着打断他。“不是因为你,是我,是我一手造成的。”
家齐的话无异给他一记当头棒喝,他心中不但没有半点释怀后的轻松,反而被更深、更痛的自责与内疚涨得满满的。是他亲手扼杀了和世滢的感情,他才是真正的刽子手。他竟然对她不信任,还在她刚失去挚友的时候那样羞辱她;家齐帮她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他却在她滴血的心上洒了盐。她体谅他一个人在国外念书,不愿他心中牵挂,所以没有告诉他母亲病危的事,只说等他回去;他竟盲目到只在意她不跟他去美国了,却没有听见她说要等他。他沉痛地抱住头。
“我对不起她。”他的声音哽咽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到登机门那边去。”家齐知道徐槙已经释怀了,也明白该怎么做了,于是起身向他告别。
徐槙整理了思绪后也站起身,向家齐伸出手,诚恳地说:
“谢谢你,我很庆幸今天能遇见你。”
家齐紧握他的手,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快回去找她吧,记得请我喝喜酒,”
友谊在两人之间微妙地产生了。
第十章
“Silvia,我是Allen,中午我请你吃饭,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出差回来第一天上班就收到老板的电话留言。她立刻按了徐槙的分机号码,告诉他不能和他共进午餐了。
“为什么?”见她昨儿夜里才回北京,他不忍心剥夺她睡眠时间,只好与她订下隔天的午餐之约,没想到又泡汤了,掩不住失望地问道。
“老板有事找我。”她回答。
“喔,那你就别管我了。”他想想一顿饭的时间也不够他忏悔,所以就不那么在意了。
***
“Allen今天中午跟你谈些什么?”他在回家的路上问她。
“他希望我再待两年,要我好好考虑。”她直言不讳。
“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就要决定了吗?”现在就要她作决定,恐怕时间上对他很不利,他怕自己还来不及留住她,她就决定走了。
“当然,人事安排总需要点时间的嘛;再说也得给我点时间缓冲一下,打包家当也需要时间吧。总不能明天走,今天才收拾对不对?”虽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听得出她回台北的意愿极高。
“你想回台北?”他惴惴不安地问。
“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不能为我留下?”他至少还得待两年,于是殷切地问她。
“有必要吗?”她看向车窗外,冷漠地反问他。
“你觉得没必要?”他把问题丢回给她。没有生气,只想听听她怎么说。
“你舍不得我走吗?”她转过头来看他,眼里有着少见的严厉。她飘忽地又笑了起来。“你就当我从没来北京工作过,或者你一直待在美国不就行了。”
他知道这是她对他的控诉。尽管心中有多么不舍,他都没有资格向她诉说了,他悲哀地想着。
“我想我该回家了。”见他缄默不语,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她又看向窗外,心碎地想着她还有个家,不是吗?
***
她又开始练字了,一边磨墨一边跟自己对话。她是真心的付出爱,没有一点保留,也不愿对他有一丝强求。容易感动落泪的日子对她而言,依然收获最多;曾经互信相依的日子也令她无怨无尤。就将异地重逢后一年来的相处时光在光阴的故事里颠倒一下章节吧,把它放在文倩出事那悲恸篇章的前面好了,这样美好的故事可以连接得长一些。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静静品尝那属于她的孤独和寂寞。
既然决定要回台北了,何不在离开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和他好好相处?她当然爱他,她对自己的一颗真心从不曾感到愧疚,再搜集一段美好的回忆,不算奢求吧?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愈来愈沉不住气,每天如坐针毡、心急如焚,急于知道她最后的决定却又不敢开口问她。
看她这一阵子对他出奇的好,受宠若惊之余,一颗心仍旧七上八下,摸不透她到底怎么想的。她虽近在眼前却更似远在天边,他的心好乱啊!偏偏事情又多,周末假日还常得加班。这天回到家才发现有一份传真忘了在办公室里发出去。
“世滢吗?可不可以借你的传真机用一下?”他知道她家里有传真机,情急之下只好向她求救。“是要发美国那边的急件。”他知道她一直刻意不请他进门,于是替她想了办法:“超市应该还没打烊,要不你去逛一会儿,我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够了。可以吗?”
“好吧,你现在就下来。”挂上电话,她就开着门等他。
徐槙很快地下来了。
“传真机在书房里,我出去了,半小时之后回来,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她对他说。
“知道了。”
他只用了几分钟就解决了那份急件。
知道她没那么快回来,于是他对她的书房做了番巡礼。走到窗边,看着窗台上一盆盆绿萝,自然展开的茂盛枝叶像她的秀发,他忍不住轻触着那盎然的绿意。书柜里满是书籍,引起他注意的却是一帧她和她母亲的合照。看见照片,他心中又是一阵愧疚;她遭丧母之痛时,他早已离她而去了,更不消说是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书桌上堆着一叠厚厚的宣纸,摊开一看,每一张上面都是他熟悉的词句,那是她写的;其间有几处模糊,她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怕是泪水与笔墨齐下吧?他不忍地抚摸着那些已经干涸多时的墨迹。
端起那一方砚台,往事不断涌进他的胸怀。这是他送给她作为订情的信物,她把它带了来,表示她还时时想着他、念着他对吗?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愧疚不已,他已经快被这种深切的愧疚感逼死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抱着砚台,将它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可以贴近她的心,可以感觉到她还是他的。
“徐槙,你要做什么?”她一进门发现他还没走,而且抱着砚台不放,她好紧张,一把抢了回去。
“它是我的。”他没跟她抢,只是说出了他刚才心里所想的。
“不,它不是你的,你已经把它送给了我,它就是我的。”她激动地解释,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你不可以要回它,不可以!”她一边喊着,一边摇着头倒退步伐,生怕砚台被他要了回去。
看她这样极力争取砚台的所有权,他虽感安慰却更觉得难过,情绪的震荡使他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心疼地看着她;他好想上前拥抱她,却怕引来她更激烈的反弹而裹足不前。
“世滢,你听我说……”他试着以言语来安抚她。
“求求你,让我留着它好不好?”她以为他要开口要回砚台,于是苦苦哀求着他。“就算我们分开了,就算--就算将来你结了婚,你都不要把它要回去好不好?”她紧抱着砚台,声泪俱下。
她哀怨凄凉的语气、泪眼婆娑的脸庞已经让他的心揪成一团了。分开?结婚?原来她这一阵子对他好只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她早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准备与他生离了。他被这种体认震惊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了。猛地,他冲向她,紧紧地把她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世滢,我错了!”他迭声说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