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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学耕因她的回话而微笑起来,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这微笑使得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苑明有些晕眩地摒住了呼吸,怀疑自己先前怎么会觉得他不能用“英俊”二字来形容。而且,天,他好高呵!她自己的一六三公分已经不能算矮了,再加上两吋半的高跟马靴,却只是堪堪抵到他鼻端而已。她稍稍地退开一步,东张西望地找她的包包,以免自己胡思乱想。

  包包放在摄影棚一角的一张茶几上,苑明走过去将它拎了起来。范学耕深思地打量着她。“你喜欢用好东西。”他作结论道。

  “我?”她看了看手上这精致的意大利皮包一眼,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被我爸爸宠出来的。”她说:“其实我才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去买这些进口货呢!不过爸爸因为生意的关系,一年里至少要到欧洲去出差个两三趟,每次回来就大包小包的给我们买东西,怎么跟他说都没用。几年下来就堆得不得了啦。买都买回来了,当然只好努力用啰,不然岂不是要浪费吗?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认真地道:

  “你别看这些东西在台湾买起来比金子还贵,其实被商人抬高了三倍的价格都不止!所以我每次经过中山北路,看到店里那些意大利皮靴的标价,就在肚子里偷笑。”

  学耕眼中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令尊的品味很好。”

  “那当然啰,谁的爸爸嘛!”苑明得意地道,对着学耕做出来的恶心状皱了皱鼻子,而后扬起了她骄傲的小下巴:“再说,也得穿衣服的人会搭才行啊!”

  学耕仰起头来大笑了。“李苑明,你很不晓得什么叫谦虚哦?”他饶富兴味地道:

  “既自负,又骄傲,嗯?你还有什么优点,赶紧都亮出来给我看吧。”

  “这您就错了,范先生,”她装腔作势地道:“我一向是很谦虚的。只不过谦虚呢也要看对象。对某些人啊,你一谦虚他就爬到你头上去,碰到这种角色,那是半分也让不得的。”

  他喉中发出了一声低吼。““某些人”是什么意思?”他佯怒道:“作人身攻击是很不道德的你知不知道?”

  “人身攻击?没有啊?”她无辜地道:“我指名道姓了吗?没有啊。某个人自己作贼心虚才是真的。”她还待往下说,见学耕一脸杀气腾腾地向她逼了过来,忍不住一步步往后退,咕咕咯咯地笑得停不下来:“喂,”她笑得几乎不会说话:“你自己说过,人身攻击是不道德的!”

  “周处除三害的时候,还跟猛虎蛟龙讲道德吗?”他摩拳擦掌,苑明陡然间呆了一某。学耕心中一动,立时朝后退了一步。

  “别怕,是我,”他有些紧张地道,眼神牢牢地察看她的动静:“别又把我和那个老混蛋搞混了!”

  “我——我没有。”她有些无力地笑了一笑,不自觉地甩了甩头:“我只是——有点累了,所以神智一时有点恍惚,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学耕走近了她,小心翼翼地探看她的脸色。“也许我送你回去会好些?”他不大放心地提议:“这一天真够你受的了,我也许不应该——”

  苑明微笑起来,保证似地伸手拍了拍他手臂:“真的没有关系。就算累了也得吃饭呀。除非——”她将姣好的脸庞偏了一偏,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淘气的笑意:“你改变主意不想请我吃饭了,那又另当别论。”

  “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我请吃饭就得有条件了。”他牢牢地盯着她看:“你不可以再把我和那个老混蛋搞在一起!”

  “为了骗到一顿晚饭吃,我可以答应任何事!”她淘气地笑着,范学耕露出了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你这人没有什么原则嘛!”他指责道,苑明笑得露出了颊上的酒窝。

  “必要的时候,我是可以变得很谦卑的。”

  “谦卑!”他两道浓眉全拧到了一起:“你就跟一颗超级氢弹一样的谦卑!”

  “你自己又是什么星战防卫系统了?”她好笑地反驳。而后那笑意渐渐地沉淀下来,她的脸色变得庄重了。“我不可能将你和吴金泰搞混的。”她柔柔地说:“再一百年也不可能。”

  有那么一两分钟,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凝望着彼此。而后范学耕执起了她的手,简单地说:“吃饭去吧,我饿了。”

  他们离开了办公大楼,外头的天色早已全黑了。空气湿阴阴的,雨倒是已经停了。

  据范学耕的说法,两条街外就有一家相当不错的餐厅,他们便徒步走了过去。

  那餐厅果然相当精致。位于二楼的一家西餐厅,格局不大,但原木色调的装潢十分可人,一角的演奏台上有人在弹钢琴。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侍者送上了菜单,而后在他们桌上点起了一孟蜡烛。

  “我要一客海鲜盅。”她告诉侍者。范学耕则点了一客五分熟的牛排。苑明对着他的选择大皱其眉。

  “野蛮人!”她半开玩笑地指责道,学耕只是耸了耸肩。

  “不过是习惯问题罢了。”他好笑地说:“你吃生鱼片不吃?”

  她从鼻子底下咕哝了一句什么。学耕将手掌在耳边张了一张,苑明大声叹气。“好嘛,你赢了!”她咕咕哝哝:“我是爱吃生鱼片。算我也是个野蛮人好吧?”

  “我原说这只是习惯问题。”他解释道:“我刚到美国的时候,也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觉得血淋淋的牛排好恶心。现在呢,要叫我吃全熟的牛排,那可像是在吃牛皮一样,怎么也吞不下去了。”

  “你在美国待过啊?”她的好奇心被引出来了。

  “暧。”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将餐巾抖开来摊在腿上,拿起侍者送上来的面包吃将起来。

  她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然而好奇心已经被勾出来了,岂有这样就被打发过去之理?因此盯着追问了一句:“然后呢?你为什么到美国去?在那儿呆了多久久?”

  学耕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他不怎么情愿地说:“那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故事。因为父亲将投资移往加州,陆陆续续把全家都迁了过去,所以我是初中一毕业就到美国去了。在那儿受的高中教育,在那儿读完了大学……”他摇着头笑了一笑:“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她侧着头颅看他。“没什么特别的?”她问:“你跑回来了,光这一点就够特别的啦。”

  他笑出了一口白牙。“为了我想回来,还和我爸妈争了好久呢。”他承认道:“我刚回来的那几年,父亲还常常来信,要不就打长途电话,希望我回美国去帮忙他处理事业;”他耸了耸肩:“其实我大哥和弟弟都在那儿,有他们也就够了。我念的又不是工商方面的东西,去了只有碍事。这两年他们倒也看开了。我是一直没有法子让自己融入那个社会……”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倒不是说适应上有多大的困难,而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留在这片土地上,因此拿到学位之后,跑到纽约去工作了一年,就决定回国来发展。你知道,我从没后悔过自己的这个决定。”

  苑明定定地看着他。“我也很高兴你回来了。”

  侍者撤走了汤和面包,换了沙拉上来。晕黄的烛光在桌上闪动着诗一样的光影,映得她娇丽的容颜柔和如梦。学耕定定地凝视着她,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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