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醒了。”一旁照料的大夫忙起身。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仍阴鸷不定。“人呢?”
“敢问大人是问哪一位?”
官刹突然心中一悸,急忙下床,但他一动,脑子里的昏眩差点让他踉跄跌倒,“该死的!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四肢竟是前所未有的筋疲力竭。
“回大人,您昏睡了三天之久。”
一股不安紧紧地攫住他的心,他脸色一沈,奔向门外──
地牢内,气喘吁吁的官刹铁青了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被绑在柱子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放开她!”他怒不可遏地大喊,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但更深的痛意却是来自他的胸口上。
“谁准你们打她?”他揪起一人的衣襟,凶狠的眼几乎要吓破那人的胆。
“饶命啊,大人!”
“大人……”一旁的牢卒不停地哀求,他们何错之有?总归一句,都是护主心切啊!
官刹甩开了他,冷冽的脸庞,像是阎王派来索命的使者,连窗外透进的风都被凝在半空中,不敢稍动。
“大人。”一人解下伤痕累累的言曦,将她交到了官刹的手中。
他搂紧了怀里的女人,却听见她嘴里逸出的痛苦呻吟,他的心脏拧了起来。“她如有任何差池,你们就等着陪葬!”
怒气冲天的戾吼声响彻幽暗的地牢。
第五章
什么东西沾上她的唇?凉凉的,躺在床上的言曦,半梦半醒,舍不得睁开眼。
鼻间闻到的不再是腐败的气味,而是干净舒服的空气,她几乎要满足地叹口气,她死了吗?所以才不再感受到任何的痛楚?
看着她舒缓的眉目,官刹的心是复杂的,从乍见她,知道她没死开始,他的胸口始终涨满了几近疼痛的极度喜悦,这具已暗如死水的躯壳像被重重地电击过,砰的一声,突然活醒了。
他伸出手,指尖贴向她的颈间──
从指间传来的温热颤动,让他无法自己地闭上眼,锁住眼底的湿意,再睁开时,俊美的脸庞上写满狂放浓烈的情意,红眼深刻而抑郁──
那是深深思念一个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五年了,但他永远记得当自己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时,那心神俱裂的痛楚,一颗心像被整个剜出一样,他的生命曾因她而出现的亮光,倏地熄灭,再次摔入更阴冷的世界中。
他又是往日的官刹了,那个刻意封闭感情的官刹,从没有人会悬念他,只除了她,樊言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曾为她所撼动,但她最后却放开了他的手,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巨大的空虚总在午夜攻击他,他身体内最脆弱的部分于是渐渐的死去。
他开始杀人,支撑他的只有报仇这二字。
官刹的眼闪过残酷的杀意,在昏暗的屋子内,显得妖魅而诡异,他从不后悔杀人,即使今日知道她其实没死,他也不后悔,早已冰冷的血液里没有可悲的同情,弱肉强食,本就这么一回事!
床上的人翻了身,因压迫到伤处而轻咛,他冷硬的眼神柔了数分,指间梳过她如瀑的长发,俯下身,他的头埋在她的颈边,寻汲着记忆深处的味道。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无论她选择用什么方式对他,无论她是否恨他、想杀他,他死也不放手!
※※※
“什么?官刹从地牢里救了一个女人?”坐在梨木椅上的十四王爷,啜了一口茶,风采潇洒。
“是的,王爷,官刹大人腹部的伤未愈就飞奔到地牢救人,那一班狱卒差点没吓破胆。”说话的人是段飞,他是十四王爷这几年来新收的心腹。
“官刹被刺?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十四王爷站起身走向窗边,饶富兴味地勾起了笑。
“就是那名女乱党。”
“这倒有趣。”他的长指轻敲着窗棂,除了那个已死去很久的女人,他倒不曾见过官刹为谁动心过。
“王爷想见她吗?”段飞立即会意。
“你带路吧!”怎么可以不见,能伤得了官刹的女人,可非同小可啊!
“是。”
※※※
昏睡了一天的言曦,被梦里头的血腥杀戮给惊开了眼,她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到腰下,脑子里回溯着刚才的梦,但梦已远怎么也拼凑不全,唯一记得的只有那男人狂猛的脸庞。
轻甩了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她舒展酸疼的身子,抬眼打量着这陌生的屋子。
华丽而细致,床铺和被子都是上等的丝绸,她看见了桌上的茶壶,不自觉地轻抚自己干涩的唇。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名发色稍白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一看到言曦醒来,脸上随即堆满了笑意。“言曦,你醒了?”
“你是谁?”她戒备地瞪着那名笑容可掬的妇人。
“我是淑姊儿啊,五年不见,你真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她倒了杯茶,走向床边,脸上有着哭过的痕迹,自从五天前官刹大人唤她来照料言曦,每一次见到言曦憔悴苍白的脸庞,她总要哭上好几回,这孩子这几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这妇人带着哭意的嗓音让言曦蹙着眉,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你以前住的屋子,来,喝水。”淑姊儿将茶水递给她,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瞬间凭空消失。
“啊!”淑姊儿突然抱住言曦,言曦手中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
“言曦,真的是你!”她眼泪纵横,能在有生之年知道言曦没死,还活在人间,她已无所求。
被抱住的言曦,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推开她,这是骗局吗?为什么要这么熟稔的对她,好似她是他们认识的人一样,而自己竟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她的脑子仍旧一片错乱混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努力地回想失去的记忆,但依旧徒劳无功。
“没关系,没关系。”淑姊儿轻拍她的后背,不断地安抚。
“只要你活着,我就很满足了。”她体贴地安慰言曦,想起五年前言曦刚来府里时,也是忘了一切,这也许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吧!
“天,你这可真是个大惊喜呵!”走进屋子的十四王爷,一见到那张清灵的脸庞,登时笑叹了声。
“王爷日安。”
“你先下去吧!”淑姊儿带着整脸的笑意离去,而一旁的段飞看到王爷对这女乱党的态度,实在不解,他瞠目结舌地望着王爷,一时忘了该有的尊敬。
“狗王爷!”言曦轻啐了声,要不是她身体还乏力得紧,她定会扑过去杀了他。
“言曦啊言曦,你太无礼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从不曾这么叫过我。”十四王爷摇头轻斥,但俊肆的脸庞却是不甚在意。
“你胡说些什么?!”言曦沉下脸,不喜那狗王爷的态度,好似极熟识她般。
“幸好你没死,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官刹。”十四王爷说的话玄机重重,连段飞也听不懂。
言曦拧起了眉。“我既然被擒,要杀要剐随你!不要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话,也不要故作玄虚。”
“杀你?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十四王爷黑眼一晃,闪过唯有自己明了的诡光,他可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被官刹追杀。
他的态度愈扑朔,言曦心中愈是迷离,这帮人真莫名其妙。“狗王爷,你不杀我,有一天你会后悔。”
“言曦,你变了。”十四王爷黑亮的眸光变得锐利,像要看透她整个人般。“看来这消失的五年,让你的爪子长出来了。”随时张牙舞爪的想抓伤人,就像以前的官刹一样。又是恨吗?他从来不曾怀疑过仇恨的力量,那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