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过了几分钟,又似乎有一世纪那么漫长,程庭琛终于放开了她。
深幽的黑眸静静锁定她,激情的火苗未熄,仍旧在他眼底缓缓燃着。好半晌,沙哑的嗓音终于拂过她耳畔,“你的衣服应该差不多干了,去换上。”
她只是眨眨眼,思绪依旧陷于方才的激情中,无法回神。
他一阵呻吟,在她迷蒙星眸的凝睇下,几乎克制不住再度狂吻她的冲动。
“去穿上你的衣服!”他命令道,语音微微高亢,“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在邀请男人上你!”
星眸氤氲的雾气倏地散开,迸出两束锐利辉芒。她咬紧牙,狠狠瞪他,“衣服拿来!”
“这是你煮的面?”筷子轻捷地挑起碗里的一根细面,李曼如对程庭琛送去怀疑的一瞥。
“没错。”他淡淡然地说,在她对面的沙发落坐。
她仿佛依然怀疑,黛眉紧紧蹙着。
“放心吧,没毒。”他眼神嘲讽地望着她,“虽然我讨厌你,可还不至于在自己的事务所下手毒杀你,我没那么冲动。”
她瞪他一眼,“我只是怀疑你居然会下面。”
“很简单,在电磁炉上摆个锅子煮水就行了。”他耸耸肩,“面条跟蛋都是现成的,丢进锅里就行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奇怪他竟然会为了她而下面——
她一面想,一面用汤匙在碗里轻舀,将清甜的汤送入嘴里。
面汤的温度暖了她的胃,也暖了她的心。
不知怎地,她心脏竟然一紧,双眸亦泛上了某种轻微的刺痛感。
她连忙垂下头,让汤面热腾腾的雾气掩去她面上神情,汤匙再度搁入碗里,微颤的手却怎样也无法移动。
他注意到她忽然犹豫的动作,“怎么?我煮的面没那么难吃吧?”
她深吸一口气,“还……可以。”
“那你为什么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
“我承认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面,行了吧?”她抬眸怒视他,但很快发现这是个错误。
因为他的表情温柔而和缓,黑眸甚至漾着动人水涟,恍若古老的魔咒,诱惑她的心逐渐沉沦……
该死!
她蓦地咬牙,垂落眼眸,忿忿地吃起面来,一面吃,一面难抑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慌张。
她不明白自己在慌乱什么,只知道当他这样看着她时,她竟然什么话也想不起来了,只能怔然无语。
他干嘛要这样看着她?干嘛要这样故作温柔体贴?他们俩明明恨极了对方,根本不适合搬演这种柔情蜜意的剧码!
不,他根本没有温柔地凝望她,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只是幻觉——
她想着,星眸却忍不住回斜,从眼睑底下偷瞧他,愕然发现他正低头阅读着文件。
他神情专注,一面读还一面以原子笔在文件上做着记号,偶尔则是一阵流利的书写。
她还记得他的笔迹,龙飞凤舞,却又苍劲有力。在那段跟他相处融洽的日子里,她曾嘲笑过他即使不当律师,也能靠着好看的字体成为名震一方的书法名家。
而他只是淡然耸耸肩,表示当一名好的刑事律师是他从小便有的梦想。
而她竟曾经差点毁去他的梦想……
“你常常工作到这么晚吗?”她强自收束不受欢迎的思绪,忽地漫不经心似地开口,脑袋仍是低低垂着,持续吃面的动作。
他似乎有些讶异她会这样问他,微微怔愣一会儿,“……嗯。”
“你……在这样的环境还习惯吗?”
“什么意思?”他蹙眉。
她不语,搁下筷子,扬起头来,从桌边的面纸盒抽出一张面纸,优雅地拭净嘴角。
星眸凝睇他,良久,“威廉告诉我你本来快要升任为合伙入了,可现在……
你却在这儿。”她摊开双手,以眼神示意。
而程庭琛很快便弄懂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问我后不后悔吧?”锐利的双眸紧盯她,“你想问我,被迫离开伦敦顶尖的事务所,自行在这么一个破旧狭窄的地方开业是什么滋味,对吧?”
她耸耸肩,没有被他充满嘲讽的嗓音击退,“你喜欢这样吗?”
他瞪视她,半晌,忽地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喜欢呢?”
黛眉一颦,似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我不后悔,曼如。”他搁下文件夹,右手玩弄着原子笔,“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我很早就有自立门户的打算。”
“为什么?”她问,语气迷惑且微微尖锐,“伦敦顶尖事务所的合伙人还不能满足你吗?”
“我想接我真正想接的案子。”黑眸瞅住她,意味深长,“你知道我不喜欢受制于他人。”
“我当然知道——”她喃喃,有片刻时间,星眸似是微微迷蒙,可不一会儿,又是一贯清亮有神,“为麦克。葛林这种人辩护就是你所谓真正想接的案子吗?”
“没错。”他颔首,依旧是一派镇静忧闲,“我厌倦了老是为那些有钱的大人物辩护,也许你会觉得可笑,可我立志当律师是为了替小老百姓伸张正义,尤其当他们遭受到恶势力欺压的时候。”
他解释,语气平淡,可李曼如却听得出他言语间认真的成分。
“英宇集团就是你所谓的‘恶势力’吧?”
他不语,只是淡淡一弯嘴角。
她咬唇,决定单刀直入,“告诉我,庭琛,你决定为葛林辩护,其间有多少成分是为了报复我?”
“一半吧。毕竟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你知道你这样丑化英宇集团的形象,会让我们的股价在市场上不停重挫吗?”
“我当然会这么预料。”
美眸闪过锐利辉芒,“你也准备从其中捞些好处吗?”
“捞些好处?”他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好处?”
“别装蒜。”她冷冷地说,“别告诉我你不晓得一家公司股价重挫时,便是有心人介入的最好时机。”
“那又怎样?”
“告诉我,究竟是谁找你跟他合作?李开安?李开云?”
“你——”他瞪视她,良久,黑眸掠过一道道谜样异彩,“李曼如,你的意思是我跟你那些叔叔伯伯联手,暗中吃下英宇集团股份,准备掀起派系斗争?”
“没错。”他很聪明,完全料中她的心思。是巧合?抑或是他心中早有底?
“你究竟跟谁合作?”
“我没跟你们李家任何一个人合作!”黑眸点亮灿灿火苗,“你们这些商界中人专爱恶搞的派系斗争,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真的吗?”星眸凝定他,估量他言语中有几分真实。
“听着!或许我在你心中早已是那种最下流没品的男人,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我没跟任何人联手对付你!我程庭琛就算要复仇,也犯不着跟别人同流合污。”燃着火焰的黑眸在夜里显得分外明亮,“我跟你们李家人不一样,我有格调的,宝贝。”
当最后一句话由他唇中讽刺地吐逸时,李曼如蓦地倒抽一口气。
我有格调的,宝贝。
她面色刷白,思绪纷然翻飞,忆起久远之前,她曾经笑意盈盈地模仿老电影的对白对他说道:“你有某种格调,宝贝。”
“什么样的格调?”当时的他,半倚在床上,手中端着一杯他最爱的波尔多红酒,嘴角似笑非笑。
“你说呢?”她烟视媚行,抢过他手中的红酒杯,沿着他裸露而坚硬的古铜色胸膛一路轻轻洒落,而随着艳红的酒液落下的,是她同样艳红的唇。
“曼如——”当他的喘息声因她的挑逗忽然变得粗重,她感到一种主宰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