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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曾在建安十年底,亲自北上,把辽西、辽东、右北平三郡的乌桓赶回长城以外,但并没有彻底征服他们、收降他们;再度领军北进幽州上谷郡易县,则是去年五月的事。众所皆知,他之进军柳城,除了想要达到进击乌桓的主要目的外,还想继续追捕跑到柳城去投奔乌桓的首领蹋顿的袁熙和袁尚,但在七月兵过无终县时,却因连日阴雨,大水暴涨,使得曹军立时处于无法再继续前进的窘境。”

  “你一定很恨田畴吧?”端木恺再问。

  “你是说无终人田畴?”飞霜凄楚一笑道:“坦白说,我不知道,因为我刚刚说过,我有汉族血统,幽州其实亦不乏乌桓与汉人共处的郡县,田畴之所以会经由夏侯猛的引介,同曹操毛遂自荐,做曹军的向导,一面让曹操采纳他的建议,在路旁立下大木牌,上书:‘方今处夏,道路不通,且待秋冬,再行进军。’以迷惑乌桓族人,一面引导曹军走一条叫做‘卢龙道’的小路,在八月间于柳城附近的白狼山,杀了蹋顿,并收降了胡人汉人二十几万,逼得袁氏兄弟再逃往辽东,投公孙康;也是因为他想保卫屡受乌桓侵扰的汉族的缘故。孰是孰非,怎能单从一面判定?总而言之,我就是在那时被俘的。”

  “可你的汉语,说得却不像是在短短一年间,就能达到的纯熟呢。”

  飞霜不愿再挨打,马上直言反问:“中郎将在怀疑什么?”“两军交锋,兵不厌诈。”这已经等于承认他确实是心存怀疑了。

  “需要我再说第三次吗?我有汉族血统,乌桓族内,亦不乏汉人,所以汉语是我自小就会讲的,若还有口音,才是奇怪;反倒是乌桓语,一年没讲,有些词儿,都快忘了。”

  “你一直在曹仁帐下?”这回换成周瑜问她。

  “不,原本是在夏侯渊家充当奴仆,这次是因曹军南下,才被分派到各人帐下服劳役。”

  “你长相不俗,”端木恺又有新问题。“而我听说曹仁与跟他同宗的曹贼一样,都是性好渔——”“不要说了。”飞霜猛然掩耳大叫,双眸且立刻浮现惊惧的泪水说:“请你不要再说了。”

  端木恺与周瑜迅速交换了一抹眼神,按着便起身对她长揖道:“请恕过恺之前的种种多疑,茉舞姑娘,并谢过你的救命大恩。”

  成功了。飞霜内心狂喜,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跟着起身回礼。“中郎将客气了,此刻中护军与中郎将必然都已知悉我那夜的冒险,其实并非完全是为了中郎将,而是迫于情势,不得不走的一着险棋,我不怕劳役,却不能不保住清白。”

  “都坐下,都坐下,”周瑜刻意冲淡些许悲苦的气氛说:“寒衣解困,姑娘脱险,都是喜事,应该开心才对,虽然菜不算顶丰盛,但我们就把它当成一场小小的欢宴吧。”

  飞霜立即捉住机会问道:“中护军的意思,是我可以留在江东,不必再回曹营了?”回答这问题的,却是端木恺。“那是当然。”

  周瑜的心中蓦然掠过一阵莫名的突兀感,但那种感觉一闪即逝,很快的,他便融入与端木恺和茉舞的谈笑间,周郎的风辨,可是天下皆知的呀。

  宴过品茗时,端木恺问起:“对了,茉舞姑娘,你先前说自己并不叫做这个名字,后来怎么会改名呢?”“塞外多风砂,原本叫做砂舞还理所当然,到了中原,再唤作砂舞,岂不滑稽?所以便找了样飞舞起来,一样雪白的花名替换。”

  “你故乡的砂是白色的,那倒是稀奇……”望着与茉舞闲话家常的端木恺,周瑜突然发现这一面的他,是自己前所未闻,却乐于见到的,难道说——。

  “禀中护军。”厅门有人恭声道。

  “何事?”周瑜回应,其他两人亦停止了交谈。

  “吴侯有信自柴桑来。”

  “快快呈上。”

  展信阅读完后,面色森然的周瑜,立即直视端木恺问道:“想不想与曹贼来一次正面抗衡?”端木恺闻言,脸庞立刻为之一亮。“求之不得。”

  “太好了,且看我辈为这多娇的江山如何折腰,走,明日一早,咱们就回柴桑见吴侯去。”

  飞霜看着对望的那两位江东才俊,心情随即变得复杂起来。

  身在吴营心在曹,真是如此吗?她的眼光最后,定在端木恺唇边的笑容上,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更迷惘了。

  第四章

  “中郎将,你回来了。”

  端木恺有些诧异,又难掩惊喜的说:“茉舞,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飞霜伸手接过他脱下的披肩,笑脸盈盈道:“想等你回来,看看你想要吃点什么,好为你去做。”

  这会儿都已近子时,端木恺不禁有些歉疚的说:“我不饿,刚刚才在周府吃了一碗面。”

  “是小乔夫人做的?”

  “你想公瑾舍得吗?”端木恺偕她往内室走,并挺有默契的由她为自己换上宽松的家居服,这是飞霜自鄱阳一路跟来,已习惯为他做的事,手势自然而纯熟。

  “他们的鹣鲽情深,可是远近驰名的。”

  “小乔夫人真如传言所说的那么美?”将他换下的衣服挂好,飞霜随口问道。

  “对我来说,她如同二嫂,怎好议评?”“她是二嫂?”飞霜十分好奇。“那大嫂是谁?”“自然是她的姊姊。”

  “孙策的妻子,大乔夫人,对不?”见端木恺点头,她随即递上热布巾说:“大家都说大乔秀丽,小乔柔美,可是如此?”端木恺笑道:“而你则两者兼具。”

  他突如其来的称赞,引得她心头一阵荡漾,可是含羞往他看去,想确定此话的真实性,却见他已用热布巾覆盖住了脸,是巧合?或是刻意的回避?跟在端木恺身边,做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侍女,是在飞霜未曾想过、不曾要求,两端木恺则不曾反对亦不曾正式答应的情况下,自然而然造就的一种形态。

  对于原本一心想要刺探“敌情”的飞霜来说,这种安排自是再理想不过,可是一个多月下来,见过到吴侯拨给端木恺暂住的房舍来的将东诸将以后,飞霜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法不承认自己的心情,乃至于看法,几乎日日夜夜,都在迅速转变当中。

  怎么变?自然是朝向欣赏江东英雄的方向变,而为什么变?可就是一个比较耐人寻味,亦比较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中郎将就是喜欢取笑我。”最后她只好也轻描淡写的带过。

  “咦?”端木恺把布巾递还给她说:“这可是天大的赞美耶,只有你这蛮子会想到别地方去。”

  只有在轻松的气氛中,端木恺才会用这个独创的外号叫她,飞霜虽然为他大好的心情欢喜,却也难抑心底的那一丝落寞,这端木恺终究只视自己为一个可以嘲谑谈笑的“下人”而已吧。

  或许自己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但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对他有遇救命之恩的下人,最终的结果依然不变。

  然而自己为什么又要因而感到失望呢?他们的关系本应如此。

  是吗?真是如此?若要论及关系,他们最初结的,可是承诺永世不分不离的夫——。

  “茉舞。”端木恺突如其来的一笑,打断了她正苦于无处安放的紊乱心事。

  “中郎将有事吩咐?”

  “在说事情之前,我可不可以先拜托你一件事?那就是以后在独处时,请你别再口口声声的中郎将,你不嫌啰唆,我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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