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玄玥王家男儿,宁委屈他,也不牺牲姊姊。
“没考虑过悯恩?”
“小悯恩也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娃儿,你舍得让奏章消磨她的灵气吗?”
“所以,我逃不掉。”
“喝吧,不醉不休。”
他愈喝愈醒,怎昏睡得去。
玄貘就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尤其,王父摆宴。
※ ※ ※
养心殿里,月桂香薰,舒人心脾。
幽荷奉上美颜的花果酿蜜。
“阿菡,喝,你这个把月海上大船摇晃,太阳毒烈,喝了这花果酿蜜,保你气血活络,肌肤水嫩,可千万别晒黑了,就算晒黑,也别怕,我这养心殿要什么有什么,珍珠粉、伏苓粉……全都是美颜白肤圣品。”
捧起青玉杯倚唇,阿菡轻轻品啜,甜而不腻,清凉顺口。
“你和我阿娘,一点都不像。”想起阿娘愁思的眼、憔悴的脸,阿菡好心疼,阿娘快乐过吗?拥有过玄玥国母这随处可掬的快乐吗?
“所以,我在养心殿里钻研驻颜药方,让青春不走。”岁月没在她脸颊留下痕迹,很难相信她有个快二十岁的儿子。
“国母。”阿菡话被挥去。
“叫萱姨。”
“萱姨,说说你和我阿娘年轻的事。”
“当年……”萱儿将双腿缩上。“阿菡,你也躺下,我让幽荷帮你舒缓筋骨,她手艺极棒。”
阿菡依言躺下,没有排拒生人近身,幽荷一双手在她身子上来回飞舞。
舒服极,眼皮沈,只剩双耳传来的细语,那是来自萱姨的,话说当年。
“当年,若不是你阿娘成全……”
二十年前,萱儿茨儿两家交好,这对女娃儿青梅竹马,虽非血脉至亲,却情同姊妹;当时,玄彻旻与茨儿因长辈关系,盟下金玉良缘,萱儿很早即爱慕彻旻,双方两情相悦,茨儿知情,非但不怒,反而顺水推舟,助两人洞房花烛。
萱儿将家传珍宝芙渠向玥赠与茨儿,除了铭谢成全,更见证两人的姊妹情深。
之后,茨儿远嫁东霖,中隔大海,便渐渐失了联络。
“阿菡,把这里当是你家,留下来,我和茨儿情同姊妹,你便是我亲生女儿,至于菂菂,我让言露找去,当年,若不是你阿娘……”
“不,姻缘随性随人,阿娘与国主没那男女情感。”阿菡就是明白,虽然没听阿娘提过。
“阿娘并没有一昧退让,她是选择了那个东霖男人。”
“对啊,那东霖皇帝还是太子时,我见过一面,风流倜傥,文采飘逸……”
仰天的权力,若没有深厚蓄积,确实很容易腐化人心,阿菡倒没看过那东霖男人倜傥风流、飘逸文采过,有的,不过是猥琐下流卑鄙肮脏。
她叹息,为阿娘,所以,阿娘宁可殒命东霖丽京,也不返回玄玥。
道法随身,一旦输了自身,便输了全天下,阿娘宁死,也绝不苟活。
后来,萱儿还说过什么,阿菡也没听清楚,她睡得香沈。
那飞舞筋骨上头的推拿按摩,舒缓她一身。
当阿菡醒来,夜深了,旁边候着一女侍,一身水绿长衫筒裙。
“姑娘醒了,就由绿荷服侍姑娘。”
“萱姨?”
“国母已就寝,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绿荷。”
阿菡起身,那盈鼻香味儿,多嗅闻几下,才踏离养心殿。
※ ※ ※
夜凉如水,阿菡凭栏仰望,一天繁星。
这玄玥之地,格外亲切,阿菡笑脸盈盈,假若菂菂能在身旁,定会更好。
她阖眼盼念,妹妹平安,这是她每日必喃语的祈福,在还没和妹妹重逢前,她会一直祈念下去。
“姑娘,起风了,让绿荷引你到迎曦楼休息。”花潋四荷指得是影荷、幽荷、香荷、绿荷四女侍,因善体人意,颇得主子喜爱。
阿菡缩下身子,发丝、长衫、裤管随风纷飞。
心随念转,那御风而行,差点就召唤来足下云雾,俯瞰这夜晚的花潋城。她不想惊动其他人,暂时作罢。
“貘貘呢?”不经意出口,唇角凝笑。
“姑娘问得是貘殿下?”绿荷见她点头。“殿下人在御政楼和国主用膳,今夜大概得通宵达旦。”
“那就是御政楼?”阿菡绕随回廊,左前方宫楼,灯火明亮,像似白昼。
“御政楼在那。”绿荷往右边那灯火明灭处指去。“姑娘手指的是映水楼,悯恩公主的寝宫。”
“貘貘的王妹?”阿菡被那仿如白昼的明亮所吸引。
“是的,姑娘,悯恩公主是貘殿下的唯一妹妹。”绿荷手拿油灯引路。
“怎么就映水楼一处,灯火通明,门户不闭?”
“姑娘有所不知,小公主通常睡早不睡晚,现下,正是小公主清醒的时刻。”绿荷回话,国母特别吩咐,她会好生侍候这贵客,从貘殿下的行止看来,阿菡姑娘迟早是被迎娶入王家。
“喔?睡早不睡晚?”
“回姑娘的话,小公主是只睡白天不睡晚上。”绿荷相当伶俐。
“喔?”这样看来,玄玥王家个个殊奇,所以,也养出了玄貘那既大人又孩子的性情。
阿菡在映水楼前停住,无意再向前,才转身,便迎上一小女娃。
“好美的姊姊,你就是王兄带回来的妲……”悯恩即时咽了口口水,她刚答应武三,要保守秘密,省得武三遭王兄狠踹。“阿菡姊姊?”
“悯恩小公主,你王兄说了你好多事情。”
“一定是把我从小到大的糗事,全给抖出来。”悯恩嘟唇红透脸。“姊姊,我有事同你说。绿荷你退下。”
阿菡手还没让悯恩拉着,身子便被另人揽住。
肉墙宽阔,气息熟悉,她无须回身,便知来人是谁。
“王兄,今晚王父摆宴,一定全是你爱吃的。”
“还敢说,小悯恩临时落跑。”
“那今晚我不打扰王兄和姊姊,免得王兄将新仇旧恨全算在小悯恩头上。”她笑容可掬。“姊姊,明天我到迎曦楼找你。”
悯恩聪颖,闪入映水楼。
※ ※ ※
“你醉了?”扑来满鼻酒香。
“若能醉就好。”
“是何事?”她没看过玄貘这般神情黯淡。
“我……”
“待会儿……”阿菡食指抵住玄貘口,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召来足下云雾。“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御风飞行吗?”
不多时,两人已在夜空里,花潋城以南灯火零落,以北则乌漆嘛黑一片,显是无人居。
“你说说,有何事不乐?”
“都是王姊,她不要玄玥,就把玄玥硬塞给我,连王父都站在她那一边。”
“确实是,你九岁出海,看过的天下,比玄玥大过万千,再加上,你自由自在惯了,治理一个国家,不适合你性子,就算会是个贤明君主,但你终不会快乐,宁可随船出航,踏遍海外。”
“你懂我,一如王父懂王母的胡闹。”他揽紧,夜风在他耳畔呼啸,底下的花潋应铎明灭。
“玄玥有你王姊即够,况且,她真能舍得吗?治国十年,她所有心思全在玄玥、西岛联盟,会不会因你是男子,她觉得该把国家还你?”
“男子女子都一样,只要能治理好国家,就是一代名君贤主。”
“还是,为了那个叫作不离的男子,就算是,那也是花不离的事情。”
“你和我想的一样,那是不离的事情,他若没办法解决,他就不值得王姊交心。”正如,阿菡是他的事情。
“花不离会办到的,他和你王姊都非比寻常。”阿菡笃定,虽仅是匆匆照面。
“那么,阿菡,我让你愿意给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