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棒。”她由衷说道。
须臾,她突然想起——
“对了,我阿爹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都进门了你才想到我呀?”常莱一进门,正好听到女儿的询问。
常家宝轻吐小舌,尴尬一笑。一整个早上,她一颗心只悬着今天要品尝新菜的事,她知道阿爹在天还没亮就出门采买,却忘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食堂已经开始营业了,万一有重要的事可怎么办?等嘴止了馋,才想起这事。
“你这丫头只要有得吃;夭塌下来也无所谓!”常菜宠溺的口吻,一点也不像是在责备她。不高不矮,略为壮硕的身材,四十开外的常莱总是满脸堆笑,看来就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般。
倏地,瞧见门旁站得直挺挺的众人,粗眉抖了几下,原本欲脱口而出的话硬是收住,他干笑一声。
“大家高兴就好、高兴就好。”父女俩说的话一模一样。
话一转,他问道:“如何啊?丫头。”是问新菜色。
“棒极了,跟上一季的比起来,更出色了呢!”
“是么?”常莱朝玖师傅赞许的点点头,清秀的脸庞却依旧冷淡。常莱看习惯了,对他的冷摸也从不表示意见,个人有个人性子,强求不得。
那么,等办完刘大人的春日宴,就把菜单换了吧。”
“是。老板,没问题我就下去忙了。”他说。
“嗯。”
众人尾随他离开。房内只剩常菜父女俩。
“阿玖这孩子……哎!”是心疼他的个性。常菜一边叹气,一边往常家宝身旁坐下,拿起银箸夹了一口菜,边吃边叨念着。
“这么有天分的一个人,想放他走,让他出去见识、见识,他居然……嗯?!”突地,一双细长的眼霍然睁大。“这、这……”
“是薯泥。”常家宝说出她爹之所以惊诧的原因。
“天啊……这家伙居然把薯泥嵌在虾肉里,整只虾炸过之后连壳一起吃,这滋味真是……”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好、吃、极、了!”
常家宝笑了笑,她明白那种尝到美味的好心情。她顺手替自己和她爹各倒了一杯茶。
“要是阿玖能做我的女婿,那不知道该有多好。”常菜仍沉浸在美食之中,满脸散发着陶醉的光芒。
但,正闻着茶香的人却顿了下,灵动的大眼从杯缘处抬起来,睨着她爹。
“阿爹你昏头啦?全天下的男人都有可能做您的女婿,就惟独玖哥哥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发发牢骚嘛。”呵呵,他当然知道不行。
他啜口茶,再道:“我说丫头啊……”
“要是看到喜欢的男人可要把握住啊。”常家宝像臣顺口溜似的接下她爹的话,打从她满十八岁那天开始,匮她爹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当作三餐讲。
“有么?”常菜一脸兴奋。
“没有。”常家宝语气平平,对她爹失望的表情视匪若无睹,任性地轻挑了下细眉,便自顾自低头喝茶,臣留常莱一人在旁长吁短叹。
不知怎地,突然安静片刻后,鼻子隐隐约约闻到—股檀香味。不妙,这该不会是……
常家宝抬起头,果然不出她所料。
“阿爹,怎么,又想跟娘告状啊一”每次都这样!
常菜手持三炷香,站在爱妻牌位前,常家宝这才发现,她娘的牌位又换了新地方。常莱哽咽道:“阿桃,你女儿今年都十八了,别说八字还没一撇,就连个男人的鬼影子也没看到,想当年咱们一见钟情,相亲相爱之后才拜堂成亲,我就是希望她也能像咱们一样,和真心喜欢的男人快快乐乐过一辈子,所以从来不逼她,可是你女儿没那个心哪。你说说,再这样下去还得了?要不,我找媒人帮忙,你看怎样?啊呜。”常莱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戏剧化。
“阿爹不希望我待在欢喜堂吗?”常家宝脱口问道。
“嗯?”常莱猛然转头,没听清楚她的话。不可思议的是,本该涕泗纵横的脸庞,只剩跟角还闪着泪光。
“我说——”任性的口吻里有一抹难掩的失望。“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待在欢喜堂?”
泪光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留为人父的慈爱蕴含在细长的眼中。
“我希望我和阿桃的宝贝女儿得到幸福,这是我惟一的希望。”
“傻阿爹。”她笑嗤。
我的幸福在这里啊。
***
欢喜堂座落在城里最主要的大街上,是一幢二层楼的建筑。朴实的外观就和它的菜肴一样,欢喜堂是以家常菜闻名地方。
即便和挂着“天下第一食轩”招牌的芙蓉轩对街而立,它的生意一点也不受影响,照样日日高朋满座。
大街上,两名身形相若、年纪相仿的男子站在路中央,就杵在欢喜堂和芙蓉轩之间。
“贤弟难得来城里一趟,这顿饭说好就由我做东。”这男子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极好听;但有心人若仔细咀嚼,会发现那温柔的声音里头有抹无法理解的苍凉。
“咱们兄弟一场,何必这么客套?叫什么咸弟、甜弟,不都叫我豹子么?我这人不挑的,吃什么都行,有鱼有肉当然好,就算只有白饭粗菜我也照样吃它个三大碗。”这名叫“豹子”的男子,声音就豪爽多了。朗朗的声音,给人一种不受拘束的感觉。豹子是他的外号,真名叫屠烈。
温柔男子轻勾嘴角,一双风眼微眯,流霹出难得一见的真性情。
“说得好。走吧。”语毕,往芙蓉轩走去。
“唉,云九焕,我以为你打算去这家。”他指了指欢喜堂,那种朴实的店面正好对他的味,他以为好友会和他有相同的想法。
云九焕轻瞥了眼欢喜堂的门面,摇首道:“我怎能请你去那种地方,这家芙蓉轩可是天下第一食轩、百年名店,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既然由我做东,理当请你来这种地方。”
什么叫“那种地方”、“这种地方”?不都是始人吃饭的地方么?本想反驳,但屠烈潇洒惯了,懒得为这种事多费唇舌。
“客随主便,都依你。”他爽快应和。
两人一同走向芙蓉轩。
芙蓉轩不仅外观富丽堂皇,连内部的陈设装潢亦是,来到这儿,仿佛身在皇宫大内似的,对许多人来说,能进一趟芙蓉轩,等于走了一趟御膳房。
方才云九焕说一般人进不来芙蓉轩,倒不是说它有什么特殊限制,而是其价位之高,一般人是吃不起的,所以来此的客人多半是巨贾达官贵人。
屠、云二人选了二楼临街靠窗的位子,坐定之后,伙计送上茶水、点完菜,云九焕心细的整整衣衫,边开了话匣。
“豹子,你多久没回屠家寨了?”
“三年。”屠烈手抚着满腮未刮的短胡,厚度适中的唇漾着一抹不羁韵笑,简单又利落的回应云九焕的问题。
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他豪放不羁的男儿个性。
“你娘不气么?”温文的态度如常,悠然的谈吐之闻,云九焕垂眸啜了口茶。
“她气死了,到处放话要宰掉我这个儿子!”
薄唇轻扬,云九焕想象着屠夫人的行径,她是出了名的辣椒脾气。
“既然来找我,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去一趟,屠夫人很挂念你。”从这儿到屠家寨,约莫三五天的路程,不算远。
“我娘派人来找过你。”
他点头。“她限我在一个月之内把你交出来。”
剑眉微挑,俊朗的唇畔扯出一抹讥笑。“我什么时候落在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