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原地虚张声势了一番之后同时扑向前,也同时戏剧性地倒地不起。他很仁慈,专挑脆弱的地方重击,他们甚至还来不及痛喊就晕倒了,现在他的目光邀请着仅存的一名──那个老大的前来。
他苍白着脸,低头看了看这个,再转头看了看那个,似乎在此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双唇夸张地上下颤抖,在瞧见文雍熙企图上前的脚步时,惊骇地捧着双颊,挤出一声低呼之后,追随他的兄弟一起晕过去。
文雍熙轻蔑地低头看了那群不省人事的笨贼一眼,心里想着人的习性真是可怕,像童善这样愚蠢的家伙,找来的四个绑匪也都跟他一样──一样的愚蠢。
"太精采了!真的好精采。"鼓掌声来自门边,薛无瑕卯足劲的双手。她快乐地跑向他,神情一点儿也看不出被绑架过后的恐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看见安然无恙的她,文雍熙刚想要绽出笑容,但是另一股怒气随即升上来,使得他的眼罩上一层冰霜。 "我不是要你乖乖地待在原地等我吗?你为什么还要到处乱走?"他咬牙问。真是气死了,明知道自己是个超级大路痴,却偏偏控制不住好奇的心,跟人家凑什么热闹去看什么江湖奇技表演?幸好绑架她的是童善,不然的话……他闭上眼,当时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薛无瑕在离他两步之前停住,他的神情吓着她了,而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睁着大眼的表情看来十分无辜。
"你为什么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她蹙眉回想着他刚刚的话。"你叫我在原地乖乖等你……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过这句话了?自从中秋节之后,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她的话立刻让文雍熙的怒气成了无的放矢,是他的错,他忘了当时是以薛文的身分告诫她的。但是,该死的,他再也受不了这双重身分了,在他精神分裂之前,他要好好的跟她解释清楚这一切。没错!就是现在!趁现在没有人的时候把一切都坦白了吧!
他拉下白布罩,露出一张温文尔雅、英俊从容却余怒末消的脸,这张脸当然也就是薛文的脸,只不过现在这张脸底下所穿着的不再是长工的粗布衣里,而是一身鲜明洁白,富贵人家才会拥有的高级服饰。
她愣住了,先是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继而缓缓地锁紧双眉,越锁越紧,文雍熙不得不担心那两道细致的柳眉会因此而打结。
"啊!你──"她指着扯掉面罩的文雍熙,忽然啧啧称奇。"真像耶!你跟薛文,难道你们两个──"她捂着嘴,因为脑中想到的事情实在是太惊人了,不由得杏眼圆睁。
文雍熙有一种谜底即将揭晓的轻松感,事实上,他的心正在狂跳,他体内有一股强大的不安,似乎就要冲破外表的冷静,虽然他此刻面无表情。
薛无瑕眼中的释然越来越明显,就在他想要好好地吐上一口气时,她接下来的话几乎今个当场昏倒。
"难道你们两个是孪生兄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想上前陷住她的脖子或是用力摇着她的肩膀,好让她那‘异于常人’的脑袋清醒些,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因为薛无瑕开始在原地绕圈,然后以她惊为天人的想象力替她这个双胞胎理论制造出许多合理的解释。
"一定是双胞胎没有错!难怪我那天见到你就觉得你的眼睛很像薛文,原来是这样啊!因为家道中落,做哥哥的不忍心弟弟吃苦,所以隐姓埋名把自己卖到我们家当长工;不,这样的推测有可能冤枉了弟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弟弟的
也不一定都很懦弱的,他也有可能是自告奋勇卖身去当长工的……"她看了他一眼,同情、感动、敬佩在她的眼中轮流闪过。"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你们这样的兄弟之爱实在令人感动,我真的很感动你知道吗?"
面对她乱七八糟的推测,他也只能扯扯嘴角,虽然他真的笑不出来。
"啊,这真的是人神奇了!我简直无法分辨你们两个哪一个是薛文?哪一个是文雍熙?"
"是很难分辨,因为我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啊?"她眨眨眼,愣住了。"你刚刚……你说了什么吗?"
"我说,我跟薛文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不是双胞胎,而是同一个人。"他刻意强调最后几个字。
"同一个人,不是双胞胎……"她喃喃地重复着,然后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再度指着他。"你的意思……你是说……"
为了避免她那过于天马行空的脑袋再度思索出令人绝倒的答案,他只好抓住眼前的这只手,施力紧握。
"薛文就是文雍熙,文雍熙就是薛文,很好,你诧异的眼光显示着你很有兴趣知道答案,那么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因为……"
他把如何在寺庙对她惊鸿一瞥,如何对她的身影念念不忘,如何为了了解她而深入薛家,以搜集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情报顺便讨好未来的丈人,而决定抛弃文家大少爷的身分将自己卖入薛府为奴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了解了吗?"
他耐心地等候这个显然吃惊过度的姑娘慢慢消化她所听见的,他知道这很难,对薛无瑕这种迷糊的人来说。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骗局,你……欺骗了我。"
"那当然……"原本扬高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低,他不能否认‘骗’的这个事实,他隐瞒了自己的身分。"我不是有意的……"
薛无瑕那双明亮的眼瞬间闪过各种复杂的讯息,有不可置信、有责备、有难过,最后留下的是深深的愤怒和屈辱。
"你骗我。"她的声音在发抖。"现在就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薛文不是文雍熙,文雍熙也不是薛文,薛文是个老实的好人,他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跟我玩这么卑鄙的游戏;而文雍熙,他是个道德高尚的公子,他一向济弱扶贫,虽然现在他的家境很落魄,但是他也不会来欺骗我,告诉我你在开玩笑,现在就告诉我!"
她激动的神态令文雍熙感到心痛,同时羞愧万分,他很愿意,很希望他是在开玩笑,但是很无奈,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欺骗了她。
正是因为他欺骗了她,所以他无言以对,只能以眼光祈求她的谅解。
她无法谅解!他们一个是自己的知己薛文,一个是自己着迷恋上的公子,他们两人──不,是一人分饰两角,这两个角色连手起来欺骗单纯无心机的她,想到他们曾经在自己迷惘或沉醉时躲在一旁欣赏他们一手造成的结果,她就觉得愤怒异常,怎么能这么对待她?怎么能?
她收回被紧握的手,史无前例地对着他咆哮
"太过分了!我这么相信你,你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她流着泪,转头往屋外奔跑。
"无瑕──"
尾声
她要回家,她气愤地想着,她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他了,不管是薛文还是文雍熙。可是……家要怎么回去啊?她从来也没有靠自已的力量成功地回到家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