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手连忙捉住楼梯扶手,为的只是不让自己又往下重跌。
不痛!她咬着牙对自己说道。
受伤的脚没有因为一跛而减缓速度,她冲入了希颜告诉她的病房号码。
房里站着雷杰、希颜,还有那位她因为车祸入院时而首次见面的翁医生。
病床上,没见着白奇,只有一床隆起的白布单代表了床上有“人”。
“白奇呢?”谢绮听见自己的声音镇定地问道。
“谢绮……”凌希颜苍白的唇,怎么也说不出那样残忍的事实。
“白奇怎么了?他出院了吗?”谢绮的目光从床上匆匆溜过,最终停留在好友的脸上。希颜为什么流泪?雷杰为什么面对着墙壁,连看都不敢看她?
“白奇死了。”
谢绮眨了眼,转头看着翁医师面无表情的脸庞。
“是你在说话吗?”话,怎么会是冷的。谢绮猛打了冷颤。
“白奇死了。”翁医师扶了下金边眼镜,微带着香港口音的中文如是说道。
白奇死了--这是哪一国的话,她听不懂。谢绮猛摇着头,虚弱地靠在墙上,双眼失去了眨动的力气,只能怔怔地看着翁医师轻薄的唇,以极快的速度流泻出一串句子。
“白奇在过医院马路时,被车子撞击,后脑先着地。他送进来时瞳孔已经放大,没有生命迹象了。”翁医师的目光望向床上的隆起人形。
“不可能。他来找你做什么?”谢绮摇头,一脸的困惑。
“他前些时候做了次健康检查,今天回来看报告。”
“不可能……”她又摇头,手指紧捏着自己的裙摆,勉强自己向希颜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来拿健康检查的报告,不可能有什么事嘛--他呢?躲起来了吗?”
希颜哽咽了一声,紧紧地抱住她。
“白奇死了。”
翁医师仍然是唯一的发言人,他的目光与她交会一眼,淡然地打碎她的所有希望。
“骗人!我不信!我要看他,”谢绮大吼一声,猛然打直身子,直勾勾地瞪着人。
“人就躺在床上,信不信由你。”翁医师走到床边,忽地掀起那层覆盖住白奇的惨白布单。
谢绮缓缓地走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看向白奇的容颜--他怎么毫无表情呢?
“骗人。”手指滑过他紧闭的眼睑,指尖抓抓他的挺鼻,所有的动作都是她最爱逗弄他的姿态。痴傻傻地望着他俊俏的完美脸庞,她突然搂着他的手臂浅笑出声。
“你这种样子怎么可能死亡?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他睡着了,对吗?”
谢绮渴望的大眼望向希颜,凌希颜不忍心地侧过头,把头埋入雷杰的肩头。
“他被射中这里。”翁医师执起谢绮的手放到白奇的后脑勺。
她在尖叫声抽回手,瞪着手上那残馀的血渍。方才触手所及软黏的血腥感受,让她惊吓地想缩到墙壁干呕。
翁医师没让她退开,迳自捉住她的手放到白奇的胸口。
没有心跳!
他?或者是她没有心跳?
谢绮的手掌陡地抽跳起来,她推开翁医师,整个身子直接趴到白奇冰冷的胸前。
“他骗人,对不对?你怎么可能比我先走!而且还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你以前闯江湖时,刀枪下都保住了命。你怎么可能会被暗杀呢?”谢绮轻吻了他冷冷的下颚,低喃的音调如乳燕般轻柔,全身却不停地颤抖着。
“谁帮你换上这种衣服?我不喜欢你穿这种冷冷滑滑的布料,看起来多流氓气啊!我待会就帮你换掉衣服,好吗?你说话啊!你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你只是这阵子累了,所以不想说话,对吧?你最会保护自己了,一定不会出事的。而且你
一点伤都没有,戏演得真差!”
小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却得不到预期的关爱眼神。
“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过绝不让我再经历失去,我才和你在一起的啊!你下午出门时,不是还说要带我和小曼到迪士尼吗?你从来不对孩子食言的啊!为什么板着脸不理我!为什么不起来反驳我!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对我不理不睬--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自言自语的--你知道--”
谢绮贴近他的耳朵,抱着他的肩,说累了,喊累了,最后只是吐呐着气息:
“你说过你要改。你答应过凡事都要先和我商量的。”她的手轻拂过他的面容。
“你在开玩笑,对吗?”她的指尖停在他没有呼吸的鼻端。
他玄黑的眼没睁开凝视她,他修长的眉没对她掀动半分,他轻薄的唇没对她宠爱地说上一句“傻瓜”。
谢绮呆了、傻了,手掌陡地紧握成拳。她指责着翁医师,突然发起脾气:
“帮白奇把衣服换掉!他已经够冷冰冰了!不要让他穿这种衣服!”她用力扯着他的衣襟,讨厌他穿上这种冷冰冰的衣服。
“白奇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在睡觉。”谢绮瞪着翁医生,希望把他的嘴缝起来。“白奇,醒来!”她的拳头捶打上白奇的胸口,认真的力道弹到他的胸口,发出惊人的巨响。
翁医师霸道地捉住她的手,硬是将她拖离病床边。
“谢绮,够了!够了!”凌希颜抱住还想上前的她,两人的泪水交混在一块。
“爱怎么会伤人呢?爱不是上天给人的最仁慈的礼物吗?希颜,你告诉我好不好?”谢绮揉着自己的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她正在哭吧?虽然那种凄凄切切的哽咽声、虽然那种痛彻心扉的嚎啕声,不像她。
“白奇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靠在希颜的肩头,喉咙沙哑地喃喃说道。
翁医师拉住白布再度覆盖住白奇的脸,谢绮陡地发出尖叫!
身子被拉住,不能阻止白奇的消失,谢绮捣住耳朵,似发了疯地大吼大叫。
直到她再也听不到自己尖叫的声音,直到她像一株即将凋落的花枯萎倒地……
谢绮瞪着自己发抖的手,不明白为什么用尽了全力,那两只不争气的手掌却还是在发抖?
她想--她还在作梦。
抬头,茫然地张望着四周。这些人走来走去做什么?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为什么非黑即白,她不喜欢这些颜色。
啊!艳丽的黄色菊花整齐地被插栽于祭坛之上。
白奇的照片架放在菊花之中,少了笑容的他,看起来阴森森的。
她讨厌这个地方,沉甸甸地让人喘不过气来。谢绮拉了下领口,喘不过气地大口呼吸着。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白奇呢?
她蹙起眉头与照片中的白奇相望,确定那人不会对她有任何反应后,她推开希颜扶着她的手臂,神情恍惚地朝那具棺材走去。
“我不喜欢被关在见不着天日的地方,我喜欢晒太阳……”谢绮抬头,很认真地对希颜说道。
“我会带你去的。”凌希颜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给她所需要的一切安慰。
“我不用你带我去,我只是要告诉你白奇也不喜欢被关在见不着天日的地方,他喜欢陪我晒太阳。”
好奇怪,自己的声音似乎从好遥远的地方传来,轻飘飘地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累了。”谢绮把脸趴在棺材上,疲累地合上眼睛。
没有人阻止她的行为,事实上从谢绮趴在棺材上的那一刻起,这处空间内就全部静止。所有人都不忍心看她,而所有人却也不忍心不看她,都担心她哪!
“他没有死!”
谢绮压着自己的喉咙,惊惧的眼对上凌希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