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凝只能羞涩一笑。
这算什么,在知道初见面时那个逼她跳楼的蒙面客不是强盗,而是后母派来追杀她的杀手后,他还想要每天早上送她到南阳王府,晚上再去接她回家,好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有人严密保护她。
动用到王府人力来保护她?那才真是夸张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也是因为他实在很疼惜她,所以才会担心过了头。
想到他对她的好,她打从心里感到幸福。
“瞧你,又在傻笑了!”
吴大婶这么一说,她才连忙收主自己脸上不断漾起的甜蜜笑容,俏皮地吐吐舌。
途经一座太上老君庙,艾凝拉着吴大婶进去求了一个可带在身上的平安符,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上。
“听说那楞小子现在追捕的头号要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你是不是有点担心?”
“嗯!虽然罗——”她想起答应他要改口称他之事,“森殿虽然有一身的好功夫,但是敌暗我明,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她看着手中的平安符,“我刚才跟太上老君说了,如果森殿注定有什么劫难,就全部转到我身上好了,我希望他的‘桃花劫’能就此打住。”
吴大婶笑叹一声,“真是个傻姑娘,连这种愿你也许,太痴心罗!”
大概是太熟稔了吧?艾凝也没想到自己会把刚才在神佛面前许的愿对吴大婶脱口而出,被对方这么一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地露出羞涩的表情。
时近午时,离热闹的市集大街还有一段路程,人们大概都去吃午饭了,所以路上的行人少之又少。
一个满身脏污、衣衫褴褛的乞丐朝她们两人走来,艾凝马上拿出荷包取钱,吴大婶也准备拿出一、两个铜钱给他。
但是出乎两人意料的,那名刚才明明还瘸着脚的乞儿,在走近她俩时,突然伸手便把两人手上的荷包飞快夺去——
“来人啊!抢——啊!”
吴大婶的惊呼声转为尖叫,因为那乞儿就当着她的面取出一把匕首往艾凝胸前刺去,在有人闻声前来查看究竟时,他已在众人的尖叫和喊打声中逃逸无踪,而艾凝也早已瘫倒在吴大婶怀中,不省人事了。
***
在罗森殿简洁而宽敞的红砖瓦屋前,两辆各由四匹骏马拉行的王室马车就这么显目地停在屋前。
屋外,淳朴的附近人家好奇地站在自家门口打量着红顶马车,有些人还走来跟留守在外的马车夫攀谈、闲聊。
屋内,除了吴大婶的哭嚎声之外,所有人皆不发一语。
在艾凝遇刺后,吴大婶在惊慌中连忙托人以板车将艾凝载去最近的药铺找大夫,再拜托人送口信到衙门给罗森殿。
闻此厄耗,罗森殿迅速飞奔到药铺,然而大夫却告诉他,因为艾凝的伤势太重,他无力挽救,所以已由吴大婶将艾凝送回家。
听到这个令他差点神魂俱飞的消息,他头一个念头并非冲回家,而是奔往南阳王府请戚比翊帮他去请来御医。
御医在看过艾凝的伤势后,皱着眉给了众人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房里,跟着夫婿前来的夏夜侬帮忙御医为伤重的艾凝进行手术。
房外,吴大婶自责地边哭边责骂自己,戚比翊神情凝重地背着手在厅里踱步,而罗森殿则席地而坐,背靠墙曲膝抱头。
他的身上不断发出腾腾杀气,在他心里早已把那名杀害艾凝的凶手千刀万剐过百遍,如果不是她生命危在旦夕,他此刻只怕早已领人翻遍京城,好把那人揪出来砍头,以泄他心头之恨!
终于,门帘一掀,御医一脸疲惫地走入厅里,众人立刻一拥而上。
“她情况如何?”
罗森殿紧张的抓住御医的双臂问道,模样像是要吃人一样,还好戚比翊适时拉开他,否则有点年纪的老御医恐怕就要被他给捏碎了骨头。
“幸好没伤到心、肺,血也总算止住了,不过她伤口极深,而且又失血过多,能不能保住这条命还得观察个几天才知道,老实说,情况并不乐观。”
不乐观……
“不乐观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活不久了吗?”
在外守候了数个时辰,一直在劝自己保持镇定的罗森殿终于崩溃,怒红了眼揪起了御医的衣领。
“你不是医术高超的御医吗?为什么你没有把握救活凝儿?你到底有没有尽力去医——”
“森殿!”
戚比翊大喝一声,而他这一吼则教罗森殿由崩溃及极度伤心的边缘寻回一点理智,放开了御医的衣襟。
“对不起,我……”
他一手揉按着头疼欲裂的额边,摇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御医体贴地拍拍他的肩,“没关系,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保证我一定会尽全力医治她,你也别太伤心,相信艾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快进去看她吧!”戚比翊也鼓励性地拍拍他的手臂,“抓药的事交给我来办,快到床边守着她,把她唤回来,她一定也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你的。”
经他这么一提,罗森殿也立刻掀帘进房,直趋她床前。
夏夜侬正拧着毛巾帮艾凝擦拭额上的汗水,见他进来便主动地起身让位。
“大嫂,多谢你了。”
她微笑摇头,“比起你对我和你戚大哥长久以来的帮助,这点小忙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是恰巧略通医术,在庄御医身旁当助手而已。”
“这样我便十分感激了。”
他在艾凝身旁坐下,看着她不断因伤痛而紧蹙的双眉,还有血色尽失的苍白双唇,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也被深深的刺入一刀,痛得他无法言语。
“在拔刀前她曾经短暂清醒过一阵,”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平安符递给他,“这就是她紧握在手中不放的东西,是她求来给你保平安的。”
这件事他已从吴大婶那儿听来,握着染了血的平安符,他想起吴大婶说过在神佛面前许愿愿替他历劫受难一事,心里的不舍更加深了千万倍。
“是我害了她……”他将平安符紧握胸前,“该挨刀的人是我,我宁愿挨刀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她会努力活下去的,就算她死去的爹琅来接她,她也会告诉他们,她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他茫然地抬起头,“凝儿她……”
“没错,是她要我这么告诉你的。”她知道自己毋需多作解释。
“是吗?她要永远留在我身边……”他重复着,脸上的淡淡笑颜难掩凄楚。
看他如此强颜欢笑,夏夜侬反而觉得心里更难受。
“我相信凝儿一定会熬过来的,因为她舍不得你。”她把手上的毛巾交给他,“也该让你和她单独相处一会儿了,我先出去,有事再叫我一声。”
夏夜侬说完便转身离房。
“凝儿,我不准你离开我……”
他握起艾凝冰冷的小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挲。
“我俩都是孤儿,说好这辈子谁也不离开谁,将来要让老天爷赐我们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一生要终身相伴的,你还记得吗?”
他将脸埋在她掌中,亲吻着她手心。
“我说过不许你带着我的心逃开,如果你不听话,就算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
无声的泪水滑出了他眼眶,润湿了她手心。
从十岁之后,这是他头一次掉泪,头一次感到极端的惶恐。
这一切全是因为他深深爱恋着她。
她的每个呼吸此刻全牵引着他的心跳,她的每个无意识的皱眉都令他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