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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正作着恬然的梦,嘴角还噙着笑意。

  雪柔悄声在她脸上印下吻痕。好一会儿,她静静的盯着她,心思却飞到另一个跟她有相同笑容的男人身上。

   ☆ ☆  ☆

  俊仁清清楚楚的听到钟摆摇晃的声音。这个大钟是雪柔从舶来品店买来的,跟林家的是一对,雪柔送他一个。

  他庆幸副董好心,明天放他休假,否则他一定体力不继。凌晨三点还盯着天花板数羊,他明天哪有体力工作?

  他想,一定是刚下飞机不久,还没适应陆地生活。

  或者,屋里还有雪柔的气味,他不习惯。

  或者,他该坚持带小丫丫回来,这样还有点事做。

  或者,他该留宿林家,等着雪柔夜归。

  或者……

  唉!方俊仁失眠了。

  雪柔:

  请让我如上称呼你好吗?

  我是一个务实的医生,生活里有太多需要有依据、有凭证的事物。

  像我这样受遇训练又条理分明的人,怎么也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

  我以为爱情的发生之于我,是完全的不可能;琼瑶小说里的浪漫故事,只有书上才有;什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全是一派胡言。

  虚长三十岁,阅历遇无数女性,从未教我心头牵挂、辗转思念。

  唯有你。

  当那天因偶然的巧合,我推开红尘的玻璃门,你抬头一笑,那份粲然,已把我的心、我的思绪全都吸引住,我已经忘了理智、忘了自己。

  我曾经试图遗忘你。

  我想,我只是一时迷惑,时间一久便也淡然。

  可是,我错了,我非但无法忘记你,甚至更刻骨铭心的想着你,你的一颦一笑,让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推开红尘的大门。

  每当门后的风铃响起,就好像在嘲笑我这个痴心的傻汉,我总是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但是,爱情的力量就像吗啡剂,它以千钧万势的力量,放我沉迷、教我无法自拔、教我无法戒除这种毒瘾。

  古人的用情多深切——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我浑浑的体会着。我的心已充满你的身影,再也无法容纳其他,请你、请你……一千个、一万个、无数个的请你——

  给我这个憨人一次机会吧!

   真挚的宋杰明敬笔

  PS:见你三个月零一天,用两本信纸拼凑一封“情书”,花了两个月心理建设,今天下定决心递出予你,天晓得届时勇气是否存在?别笑我,相信你也不会,因为你是如此良善而和乐、大方而美丽的女子。给我一个机会吧!

  诚恳的祈愿

  祝福你!

  雪柔深吸口气,放下信函,眼角有些微湿润;她总是武装自己的脆弱易感,不肯轻易教人明白她的内心世界。其实,只要一点点的温情及友善,就能教她感动万分,更何况是这么一封情文并茂的信。

  要不是尚在营业,雪柔真想让泪水流个痛快。那个人几乎每天中午都来报到,总是欲言又止的瞧着自己;和他眼光接触,他也总是立时回避,没想到原来他有这番心事。

  他长得什么模样?雪柔觉得有些模糊。大概是戴着玳瑁眼镜,斯文而有书卷气的人吧!

  怎么衡量也不像个医生,倒像老师。

  他真的很在乎,也很怕羞,所以郑重的挑了客人全走光的时刻,郑重的双手奉上这封信,又匆匆离去。

  雪柔想——该给他一次机会吗?

  “哇!”

  “死俊仁!吓死我了!”雪柔抚着惊跳不已的胸口,怒斥着:“要是吓死我,看你怎么跟你干妈交代?”

  “你比猫还多条命,死不了的。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雪柔小姐亲启。是情书啊?!我看看!”她一不留神,信给俊仁抢走了。

  “你要是敢看的话,从此绝交!”雪柔连忙出声喝止。

  眼瞧着她口气强硬的瞪视自己,俊仁换种方式央求雪柔——

  “拜托嘛!看一下,看看是什么人的信让雪柔神魂颠倒、魂不守舍、失魂落魄、魂萦梦系——”

  “喂,你有完没完?信还我!”

  “借看一下嘛!”

  “不行!”

  “商量一下嘛!”

  “NO!”

  “真不借?”

  “不借!”

  “此话当真?”

  “当真!”

  “好嘛!”俊仁把信扬起,作势递给雪柔,“想当初我们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我妈把你当女儿,你妈把我当儿子;那一次你用弹弓射中了霸王超,他们六年级的一伙就围着我们一年级的打,你忘啦?你跑不动,还是我拉着你跑;阿王老伯的海棠是你的全垒打打烂的,可是挨板子的是我;还有,‘恶虎关事件’、‘混凝土大战水泥邱’那些那些事你全忘了?雪柔,做人要‘感恩图报’嘛!让我看一眼,一眼就好!”

  雪柔真怕自己会得内伤。

  因为她肚里已笑得肠都打结了,脸上还要装出神色凛然的模样,她觉得真痛苦。

  但是若不如此,俊仁顺着竹竿往上爬的功夫又是一流,早晚会把别人的情书看完,又大肆批判一番。

  年少轻狂时,嘲笑他人或许觉得有趣;年岁增长后,懂得珍惜别人的真诚,她并不乐见别人的一番心血被贱骂,所以仍然坚持立场,伸出手准备取信。

  俊仁见雪柔伸手欲拿信函,又忙不迭的将之高举,“喂!你真的不后悔不让我看信?”

  “是的!我真的不后悔不让你看信!”

  “好吧!”俊仁仿佛有太多依恋,不舍的将它交到雪柔手中。

  “你可以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吗?”

  雪柔见他一番巧辨不成后,有风度的还信:且关心自己的去向,便不忍欺骗他,于是柔声道:

  “同学会,大学的,顺便庆祝卢宏文将订婚之喜。”

  “卢宏文?很熟的名字!”

  “当然熟!也不想想,自己服完兵役才念大学的,已晚了我两年,好歹人家是学长,他要用车载我,凭什么教人打得赢你才准载我?土匪啊!不想想你的身分,学弟耶!那一次以后,你看,有谁敢约我?”

  “我是要保护你,我怕别人欺负你嘛!”

  “你!”雪柔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说的。“到大陆讨到大陆妹没?”

  “别胡扯,工作时间都不够用,每天忙到三更半夜看到床,衣服不脱就睡了,哪有余力消遣?还好地陪不错,托他买了些东西,否则我就两手空空回台湾了!”

  “地陪是女的?”

  “错!男人。”“真可惜。”

  “不可惜,英雄才会惜英雄哪!”

  “哈!”雪柔真不知该拿这大小孩如何是好。

  “雪柔,那信到底说些什么?”

  “哼!你真不死心。少废话了,今天喝些什么?”雪柔双手反叉腰上问着。

  “随便!”俊仁玩着桌台上的名片盒,若有所思的将目光焦点放在雪柔身上,有感而发的感慨叹着:“雪柔!人的一生有多少机会可以用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跟别人相交?看看现在的社会,有多少人老死不相往来?当了一辈子邻居,竟不晓得对门住的是何方神圣?!”

  雪柔把泡好的茉莉香片放在俊仁桌前,温婉一笑。

  “不晓得我们是哪个前辈子做错事,来承受这辈子的‘孽缘’?”

  俊仁脸色端正,不予苟同的纠正雪柔的说词。

  “我们是结了好几辈子的良缘,才能有这辈子的相知。雪柔,我绝不认为我们是‘孽缘。’真正的朋友是不管对方遇到任何事都能倾心相助的,不管物换星移、时光流逝,永远相知相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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