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身体搂作一团,恍似两只正在互相取暖的小猫咪。
在维港的另一岸,成德没头没脑的驶车返家。当他站在刚才徐医生所站的位置仰望家外,却发现灯火通明,莫非淑贤回来了?
但被铺还没有收拾好,很可能还有缱绻后留下的痕迹。
他奔跑回家。
唐楼是没有电梯的,跑了三层他开始气喘。
厅里没有人,但睡房里传出声音。
走到睡房外,他看见淑贤背着他,正坐在床边沉思似的。
“淑贤。”他的叫唤竟然把妻子吓得慌里慌张的,“你回来了?”
“你怎可以?”淑贤定神之后沉默了一会,然后才不愠不火地,“Cynthia是何时离去的?”
“你知道?”成德知道女人对这些事特别敏感。
“我怎会不知道?”淑贤面色一沉,举起右手但指尖向下垂,像拿着一样隐形的东西。
“是什么?”
“你看不到么?”淑贤把那东西放在灯前,成德终于看到淑贤手上拈着的是一根长发,“这么长,一定不是我的,还会是谁的?”
成德不得不承认:“是Cynthia的。”
“为什么?”淑贤一脸不悦:“为什么你不叫Cynthia和徐医生明天才走,你不懂得基本的礼貌吗?既然他俩喝醉了,你怎可以半夜三更让他们回九龙?”
成德不敢回应,他慌得手心冒汗。
“还有这张棉被是旧的,今夜又这么冷,为什么你不多给他们一张毛毡?”淑贤十分不满。“我快给你和你妈气死了!一个在家里待慢客人,一个整天装作头晕身热,其实只是想多留在澳门一天。我实在对她忍无可忍,所以自己乘最后一班船回港。”
“没要紧。”成德唯唯诺诺。
“但赶回来还是错过了你们的派对,我在垃圾筒里看见有很多酒樽,桌面上又杯盘狼藉。”淑贤不甘。
“但我们吃的只是瓜子、油角……”
“没有吃我亲手做的年糕和萝卜糕吗?”淑贤着急地。
“没有。”成德尽量引开话题,“没有人弄,其实我好想吃。”
“你想吃,我现在就弄给你吃。”淑贤在成德脸上一吻,然后把Cynthia的那根长发扔在垃圾箱里。
成德等待妻子离去。
突然,淑贤又把头回过来,“成德。”
“怎了?”
“我还是先换床单。”淑贤笑得合不拢嘴,“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Cynthia和徐医生在我们的床上……”
“别管人家的事!”
“但这是我家的床!”淑贤把床单收起,卷成一束,然后把它拿到厨房的洗衣间。
成德肯定妻子步进厨房之后,立刻把长发从垃圾箱中捡起来,偷偷的把它拿到书房,选了一本英文书,然后把发丝夹在两页之间。他深信淑贤是不会翻阅他书架上的英文书,所以才选了D。H。Lawrence的《Lady Chatterley’s Lover》。
翌日,淑贤要成德致电给徐氏夫妇道歉。“你昨天如此待慢别人。”
“你放心,我没有待慢任何人,他们是快快乐乐的离开我们家的。”成德开始习惯撒谎,“徐先生好像今天一早有要事办,所以昨夜不能不回九龙。”
“那么,我自己致电给他们好了。”淑贤拾起听筒。
“别乱说话。”成德阻止,“别提起床单的事,人家会尴尬的。”
“我知道啊!”淑贤拨号。
“总之昨夜的事你要一字不提,我怕你讲得多错得多。”成德心里倒想淑贤打这个电话,他实在很想知道Cynthia现在怎样了。
电话接通,酒店接线生把淑贤接到徐医氏夫妇的房间。
“喂,徐医生,恭喜发财!”淑贤抱歉地,“但似乎我把你吵醒了。”
成德立刻把电话抢过去:“徐医生,你昨夜没事吧!”他先装出若无其事。
淑贤嚷着:“我想找Cynthia!”
“成德,多谢你送Cynthia回来。”徐医生刚起床。
“现在你俩也安全回到家里,我便放心。”成德说。
“你可以放心好了。”徐医生友善地,“我昨夜睡得很酣,真管不着天有没有塌下来。”
“天绝对没有塌下来。”成德怕讲多错多,“我还是让淑贤和你说。”
“我想Cynthia也有话和淑贤说。”徐氏夫妇仍在被窝中,赖着床。
淑贤接过电话:“你怎了?昨夜风流快活吗?”
Cynthia的演技也很精湛:“好,只是喝得太多,今天起来头有点痛。”
“我的床好睡吗?”淑贤好奇地问。
成德立刻睨住淑贤,示意叫她停止。
“好。”Cynthia不肯定对方知道多少,所以亦不敢多说。
“你坏了!”淑贤说。
Cynthia一方面要回应淑贤,一方面也要向旁边的丈夫装蒜:“怎会呢?”
“我想徐医生一定比成德浪漫得多。”淑贤问:“将来生了孩子一定要和我上契。”
“好”。
“徐医生不会有意见吧?”
“不会。”
“Cynthia,你还很困吗?”淑贤也感觉到她说话的精简。
“我和George也喝了太多,现在还有点神智不清。”!Cynthia回答,“我仍赖在床上。”
“那么你们还是多休息一会。”淑贤歉意地,“改日再谈。”
成德多么想再把电话抢过来,他盼望听到Cynthia的声音,但却只可以压抑着这份不道德的思念。
电话挂线后,还赖在床上的徐医生和Cynthia望着天花。
Cynthia主动提起昨夜的事:“你放心,成德是个正人君子,只是我呕吐大作,而且也要待他酒气过后才可以送我到天星码头。”
但徐医生对Cynthia所说的不表兴趣,他只是望着天花,捉着妻子的手:“你看到吗?”
“看到什么?”
“天花板上的飞蚊。”徐医生所指的其实不是真正的小蚊子,而是留在每一个人眼球水状体内的微小钙化物。
“嗯。在望向光或浅色的背景,我会见到这些小小的飞蚊。”Cynthia转动着眼球,起初还以为它们是外来的,但仔细看清楚,我可以感觉到那些飞蚊根本就是在我的眼球里。”
“来!你试试把眼球左右左右的移动。”George提议,“来!来!来!”
“是啊!移动得愈快,那些蚊子便会飞来飞去的。”Cynthia陪着丈夫一起转动眼球。
“这个就是我小时候的小玩意。”徐医生说,“我从来也没有告诉别人,因为我怕他们笑我傻。想深一层,其实我也没有需要告诉别人,因为我这个小玩意是很自得其乐的,我不说人们绝不会知道。正如你和我生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我喜欢玩飞蚊。”
“其实你这个小玩意也是很好的眼部活动。”Cynthia望着丈夫,“即使我知道了你喜欢玩飞蚊也不会笑你傻。”
“我的确不太傻。”徐医生吻在Cynthia的眼睑上,“但我把这个小玩意告诉你,是有一个特别意思,我想你知道不用什么事也告诉我,人是可以有秘密的。”
在这个时候,如果不澄清就等于默认,Cynthia心里在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