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宝不晓得如何向尤枫交代方明的意外,苦笑:
“这阵子家家户户都不住发生意外,有点无可奈何地习以为常了。你姐姐情况好吗?”
“相当严重,被列为危险患者,”尤枫说着,双眼通红,”我去看她时,也只能隔着铁栅栏见她一面,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只有相对无言。
“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殷家宝摆摆手。
“是的,不说这些了,”尤枫苦笑,“只是,哪有什么好消息值得一说的呢?”
殷家宝忽然凝望着尤枫,道:
“有。”
“什么?”尤枫以不能置信的眼神回望殷家宝。
殷家宝倒抽一口气,很清楚地说:“你不是一直在恨那东方神奇小子,要好好地向他报复么?他很快就会被抓到了。”
“真的?”尤枫冲前两步,神情无疑是兴奋的。
殷家宝点点头,他的心在一滴滴的淌血。他跟尤枫说了再见,他意识到自己和她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当晚,殷家宝回到家里去,真是精疲力竭。可是,他没有睡。他在床头的抽屉里掏出了傅卡碧寄来的那一叠照片,重新检看一遍。看到了阳光下笑容灿烂的卡碧和胖嘟嘟的快乐得手舞足蹈的小宝。殷家宝心痛如绞。当然,他还想起了小杨、尤祖荫,伍碧玉、尤婕、刘菁姨姨,以及他母亲唯一的一个女儿方明。
殷家宝硬撑着疲累至极的身子坐在灯下推开信笺:
“尤枫:真实的故事是这样的,东方神奇小子的真实姓名,并不叫袁大卫,那只不过是译音……”
信写得很详尽。直至天色微明,才写完了。殷家宝慎重地把信放在自己的衣袋里,他走到方力床前,等他醒了,道了早安,他问方力:“告诉我,方力,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谁?”
“当然是妈妈了。”
“答对了。方力,明明她贪睡,不理事,如果哥哥又有事远行,过一段日子才回来,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殷家宝轻轻拍了方力的脑袋瓜,便站起来出门了。
55、雪上加霜
殷家宝回到宝隆大厦去时,还只是早上七时。今天宝隆要宣布,因为负债问题,劝谕股东接受卡尔集团的全面收购。为了方明出了事,一连几天,殷家宝都没有再过问收购的情况,全部交李善舫一手经办。绝早回来,是想把最后的跟进功夫做好,不劳李善舫再费心了。
没想到,李善舫比殷家宝更早。
“主席,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根本未曾离去,昨天很晚才收到约翰伟诺送来的收购建议修正本,我们也斟酌了一夜,才定案。”
“什么修正本?不是已经谈妥了吗?”殷家宝很骇异。
李善舫叹一口气,把一份文件递给殷家宝。
殷家宝飞快地读了一遍,顿时额上青筋尽现,牙关咯咯在响,捏着文件的手不住地发抖:
“这样的条件,你也答应?”
“兵临城下,我只能选择玉石俱焚,还是为股东争取回一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权益。”
“主席……”殷家宝惊叫。
“你住口,”李善舫忽而比殷家宝更愤怒,“是的,约翰伟诺反口食言,依然从外围造低宝隆的股价,最终要以每股三毛二分收购,如果你是我,你就跟他翻脸了是不是?告诉你,我李善舫可以宁为玉碎,不作瓦存,但我的股东,我的员工不可以。有多少剩余的价值总好过把宝隆的股票当旧报纸包果皮,你知道吗?还有,约翰伟诺虽不答应把亚太区的宝隆员工照单全收,但我看他再有本事调兵遣将,也得用回宝隆一半的部属,能争取到一个缓冲期让员工去部署新工作和新生活,和把客户的还款期伸延两个月,这在今天,已属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这叫做在乞儿钵内抢饭吃。”殷家宝叹气。
“对,但总好过一下子把乞儿钵摔在地上,砸个稀巴烂。”李善舫说这句话时,是老泪纵横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殷家宝坐下来,掏出给尤枫的信,在信后,再加了几行字:
再者:我原本只想挺身而出,自揭身份,与约翰伟诺对簿公堂,从嘉富道一案开始,要求法律与人情的公正裁判。我知道我的胜算不高,但,我实在不能不在世人眼前揭发这班江湖大鳄天罗地网式的恶行,以期人们可以提高警觉,不要再轻易受骗。
可是,我现今改变主意了,与其以我可能被判入狱多年的后果去揭露他们的隐秘,倒不如干脆替天行道,执行法庭不可能执行的法儿,让约翰伟诺得到他应得的报应,为千千万万受残害的人报仇。
尤枫,你说过,有一天你抓到了害你父亲和尤氏企业的恶棍,你会对准他的天灵盖开枪。我将为你执行任务,纵使我以身殉,也是太值得的。
终曲
56、恶贯满盈
高尔夫球场绿草如茵,翠色的一片是一望无际的,在满眼都是青葱、活泼、舒畅的情景之下,不该有殷家宝和约翰伟诺这种两军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
殷家宝以球杆指着约翰伟诺的胸膛,冷冷地问:
“约翰,现在我问你,为什么谈好了条件,你还是做了手脚,把宝隆股东的利益削减至如此荒谬的程度?你说过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竟食言。”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是没有错,”约翰伟诺大笑,“大卫,问题是,你仍有信心视我为君子,真是太令我意外和感谢了。”
“约翰,我们半斤八两,”殷家宝一怔,随即冷笑,“如果你真以为我约你出来打球,是还跟你讨论接管宝隆的公事,那么,你错了。”殷家宝忽而从球袋里拔出一支枪来,抵住了约翰伟诺的胸口。
“大卫,”约翰伟诺大惊失色,“你这是干什么?枪声一响,难道你能逃得了。”
“我并不打算逃,你忘了,我曾告诉过你,我们自古以来就多死士,这是东方民族的精神文明远胜于物质文明的氛围下所培养出来的特质。”
“你别吓唬我,你要什么样的交换条件,只管说。”
“开到了条件,你不会回心一想,仍然觉得吃亏,便又食言吗?”
约翰伟诺气愤而又惶恐地说:
“你这愚蠢的中国猪,你以为你杀了我,宝隆、嘉富道、香港、东南亚就可以起死回生吗?有本事,抓我上法庭,我们打一场轰轰烈烈的官司。”
“不必如此麻烦,”殷家宝冷静地摇摇头,“你们是在游戏规则内赢这场仗的,而游戏的规则根本由你们拟定,故此运筹帷幄,易如反掌。把你抓到法庭上是不会得到一个我认为公平的结果的。听着,这支枪内只有一颗子弹,”殷家宝晃了一下手中的枪,“如果我没有记错,哪怕我扳动多次,你仍能活着。我每数一次你的罪名,就扳动一次。放心,我给足你罪名存疑的空间,不会冤枉你。第一枪,我是替小杨扳动的,我怀疑你们为了灭口,故意设计车祸,害死了小杨。”
“不,不,你没有证据。”约翰伟诺狂喊。
殷家宝扳动了枪机,咯嚓一声,放了一口空枪。
“没有证据,不能治你以死罪,”殷家宝说,“第二枪,是为尤祖荫报仇。”咯嚓又是一声空枪,“尤祖荫纵使是你们间接害惨了的,毕竟是他软弱自杀,再第三枪……”
“大卫,我求你,不要玩这个游戏,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