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掌西的心,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跳出胸腔来。
她以为自己在下一分钟就会碎然暴毙。心脏病发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胸口内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急促得使血液直往脑袋冲,然后一阵晕眩,就再不省人事了。
她但愿如此。
可是,情况又并不恶劣到这个地步,她仍然好端端地坐在这个叫穆亦蓝的男人对面。
他直截了当地要她承认那一夕情缘。
他的意思是,只要把曾发生过的欢愉在心上留个印记,那就可以了。他不是要求情缘的延续,甚至不是盼望关系的蜕变。
他与她仍可以像两个在商场与社交场合上来往的一般朋友。
否则,穆亦蓝将不要再见她。
再不相见,其实更表征着他们之间有特殊的感情辎输与肉体关系。这不是不令高掌西恐慌的,因为黄狮寨的一夜并非灰飞烟灭,而是民夜留痕,深刻而且永恒。
那就干脆答应他吧!
可是,高掌西翻心一想,不禁吃惊。
承认了那一夕情缘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回事,如果眼前人不是个正太君子,他绝对能从此兴波作浪,把握着这个借口为所欲为。高掌西的身分与地位,不容许有这些情事公诸于世。
所有秘密都会有泄漏的可能,除非压根儿就没有秘密这回事。
故此,她一直坚持要当没事人一样去应付穆亦蓝。
又或者,更糟糕的情况是,对方是个有情人,他并非乘人之危做出什么威胁,却会得把这段情缘一直延展下去。高掌西只消承认了彼此的关系,对方的感情就会如堤坝有了个缺口般,很容易把持不住而全面崩溃。
高掌面凝视穆亦蓝。
她做了一个决定,绝不可给予对方这个矾会。
她甚至听到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也不可给予自己这个机会。
高掌面微微坐直身于,一本正经地说:
“穆医生,别说钰华家的生意从来都不是我需要负责的范围,就算找有份参与,也会以正常的条件去罗致人才。你提出来的条件,我觉得莫名其妙。你喜欢加盟与否,纯粹是你个人的抉择。简单一句话,你信任得过自己的才能会对庄氏有所建树,又相信钰华会对你投桃报李,你们就可携手合作。否则,不必为了你没有把握肩承重责,在个人事业上接受挑战,而要找个什么借口。照目前的情况看,我不妨坦白说出我的感受,你若选择永不见我们的面,于我们,尤其于我,是毫无损失的。”
穆办蓝在听完这番话之后立即站起来,扔下了餐巾在椅上就走。
他直奔出园子去,在网球场畔找到了正与其他客人谈话的庄钰华。
“找你!”穆亦蓝有一点点的气喘道。
“什么事?”
“我决定接受你的邀请,加盟庄氏。”穆亦蓝语调急促,有点像要赶快在自己改变主意之前落实此事的味道。
这使庄钰华要稍为思考一下,才能消化这个讯息,做出反应道:
“太好了,欢迎,欢迎!”
穆亦蓝给自己的解释是,唯其高掌西如此轻蔑自己,越是逃避越便宜了对方。选择与她不相见是不对的,应该刻意地在她的生活圈子内不注出现,让她不得安宁,不可以把前事一笔勾销。
这个姓高的女人是要教训的。
如此的一个解释,虽然带着浓重的晦气味道,可是,就比穆亦蓝架了一道下台的阶梯,算是相当有效地遮掩了他其实舍不得高评高掌西的意愿。
高掌西估计得没有错,即使她在他跟前承认自己就是黄狮寨上的露茜,他还是不会以此为满足的。
高掌西的忧虑并不多余。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法子再有余暇剩力在穆亦蓝的事件上多费思量,多花时间,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令她担心至极,无法他顾。
当高掌西结束了石澳的假期,一回到市区大宅之时,管家就给她说:
“高家刚来电话,说请你从速回家去一趟。”
高掌西奇怪地问:
“什么事?”
管家脸上也一派焦急,道:
“是三太太出了事,身体很不适。”
这么一说,高掌西就归心似箭,飞也似的奔回娘家去。
才一脚踏进家里,就迎头碰到了高崇清的元配劳长兴,身旁还有他们的家族医生周伟光。
“大妈,”高掌西急忙地跟劳长兴打招呼:“你来了。”
“嗯,来看你妈嘛,真吓死人,怎么会咳出血来。”
“妈妈她…什么事?”高掌西惊问。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周医生刚诊断过,说等你回家来商量。”劳长兴这样说。
“周医生,究竟妈妈是什么病?”
“她说喉咙处像有一粒硬块似的堵着,近日有几声咳嗽,今儿个晚上,晚饭后忽然咳得厉害,且咳出血丝来。”
“病况严重吗?”
“可大可小,明早要立即把她送到医院去做切片检查。”
“周医生,”高掌面情急地说,“你所说的可大可小,是什么意思?最严重的情况会怎么样?”
“很可能是喉癌。”
“天!”高掌西吓傻了眼,直瞪着周医生,不晓得反应。
“不用着急,明天检查了再说。掌西,你快进房里去见见老三才是正经,别向她提起这个可能性,省得白担心,我替你送周医生走吧!”
高掌西回过神来,立即冲进房内,只见她母亲伍芷洋正闭着眼睛,睡在床上。
高掌西放轻了脚步,坐到床前去,轻轻地握起母亲的手。
“你回来了?”伍芒洋问。
“是的,妈妈。”高掌西答。
伍芷洋睁开眼睛,道:
“原来是你。”
“是我,妈妈,你以为是谁了?”
高掌西这样问了就自悔失言,这个答案是教她母亲难于启齿的。
伍芷洋在生病中,最渴望前来探望她的当然是自己丈大。
“妈妈,你觉得怎样?辛苦就别多说话。”高掌西只能支开话题。
“不吐不快,纳闷在心上更不舒服。”
伍芷洋移动了身体要坐起来,高掌西只得搀扶她,用一个软枕垫在她的背后。
“这样舒服吗?”
伍芷洋点头,然后说:
“有没有人通知你父亲,我病倒了?”
这问题并不好答,高掌西根本不知道,她也是一听到消息就飞奔回娘家来的。
于是她只能想当然地答:
“怕已经通知爸爸了,因为刚才是大妈陪着周医生出去的。”
高掌西的意思是,既然连劳长兴都知道伍芷洋病倒,高崇清自然也会知晓,她还补充:
“怕爸爸有些什么应酬,一时未回家来。”
伍芷洋苦笑,道:
“枉你在江湖上历炼了这么一段日子,又是高家的人,都不知乾坤轻重。”
被母亲这么一说,高掌西就登时呆住了。
她的脑袋正霍霍霍地活动着,赶紧思考母亲的说话,予以消化,以便做出适合的回应。
高掌西不是真如伍芷洋说的那么愚憨,她只是没有料想到今时今日,在父亲身边的几个女人,仍然要生活在酸风妒雨之中。
不都已是一把年纪的白头人了吗?还要为了争荣夺宠而勾心斗角,各出奇谋?
这么多年了,斗得还不够累?
高掌西似乎不解,于是很自然地问:
“妈,不都是自己人嘛,不会在小事情上白花心力的。”
伍芷洋立即嗤之以鼻,连连的又有几声干咳,这真使高掌西着慌了,道:
“好好躺一会再说。”
伍芷洋没有理会女儿的劝告,她似乎把一古脑儿的不快都借题发挥,发泄到高掌西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