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长兴难道不知道任何时候,高层商界中人,都不可避免地需要政治作背景,才能通行无阻,一帆风顺的吗?她就是无从入手,不知如何去走中方的路子。”
伍芷洋冷笑,歇了一歇再把她的分析说下去:
“说得难听一点,如果有哪一家亲中亲得出个头绪与体面来的豪门,愿意把个女儿嫁给高定北,她怕要三呼谢恩。
“回头看庄经世家族,城内没有什么个大商家比他们眼中方的关系更密切了。
“你不是不知道的,这些年,庄氏在国内的投资过百亿元,赚得他们盆满钵满,怕除了是中国市场时来运到之外,也是为了庄氏总能在一些盈刮既稳阵又高昂的基本建设上占一杯羹。你想想,为什么别人不能染指的,他们可以加股?为什么别人有蚀本风险的,他们老是一本万利?无非是关系这两个字。
“还有三年,五星红旗就升起来了,香港之内爱国的人同然欢呼,就是本来不爱国的都忙不迭地爱起国来,加强呐喊,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好,总之一片升平与团结就是了。
“但这中间也有个分别。源远流长的亲中关系,总有别于那些在近期才转轨的人吧!
“劳家与高家这等从前是督宪府门口的走狗,现今慌慌失先地找门户去巴结呢,是有点困难的。掌西,你不同,你是高家的第三代,绝对的精英分子,没有上一代曾巴结英国人不遗余力的劣绩,且又有庄家的烟亲关系,在不看僧面着佛面的情况下,是教人容易接受你的。何况,港人治港也要多方面的人才,中方对香港年轻一代的精英还是很落心机去联系的。
“为此,庄家这条路子大可能是直上青云之途,不能断掉,也是我们这一房控制高家的注码所在。”
高掌西缓缓地说:
“我的幸福呢,都不必计算了吧?”
“女人的幸福是由本身的条件堆砌而成的。你要偶然逢场作戏,只要不过分、不明目张胆,我赌庄钰华不会做声。今次呢,你是太张扬了,顺德那个城镇,多的是香港商旅与厂家,看到你朝朝暮暮地踉穆亦蓝在一起,叫他们不把是非传回香港来,是不可能的事。”
“庄钰华回来就会跟我算帐了。”
“你不必担心,只要确保以后不再跟那姓穆的再有辍辍,放上休止符,我赌庄钰华不会再追究。坊间的谣言,一下子就过去,什么坏话,其实也动摇不了你在商政界的魅力。”
“妈妈,你是太抬举我了。”
“我的话说得很多、很清楚了吧?”
高掌西点点头。
“那就好。”
高掌西忽然抬头问:
“妈,你怀了我的时候,感觉是怎么样?”
伍芷洋一怔,随即释然,她怎么会想到刚发生的几夕欢愉,会立即变得尾大不掉,故此她只认为这是高掌西一种在激情之后所生的联想。
“掌西,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我。”
“你知道?”
“对,是为了你以为自己在眼穆亦蓝相爱了,因而幻想会怀有他的孩子,是这个意思令你有此一问吗?”伍芷洋忽然笑起来,“当我怀有你时,我也有过这种爱情结晶的憧憬,故此,掌西,你是在我满心喜悦之中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直至到你三岁,我第二次怀孕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妈,”高掌西微微震惊,问:“你曾两次怀孕吗?”
伍芷洋点点头:
“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你父亲在内。正当我发现第二次怀孕时,高崇清把定北的母亲带进高家来,我那时才清醒地知道,男人是真有本事,也狠得下心会使两个女人同时怀孕的。”在追述这段往事时,伍芷洋整张脸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稍微扭曲了似,她的声音尖冷得一如刺骨的寒风:“真令人呕心!”
“妈妈,你的第二胎呢?”
“我把他打掉了。”
伍芷洋这么说了之后,犹如一拳捶在高掌西的胸口上,一阵急痛攻心,令她有点摇摇欲堕。
她下意识地伸手放在小腹之上,作了个保护的姿态。
“说真的,掌西,人生总是多劫难少欢愉,何必把生命带来受煎熬。如果我当年没有把你养下来,今日你就不必面临痛苦的抉择。
“掌西,我不是不知道你不论走哪一条路,都只会为你带来苦痛。
“越够优厚条件生在世上的孩子,怕是苦难越多。庸人什么时候都在对比下显得福厚。
“把你生下来,就已经很对不起你,那就自私到底算了,掌西,你要原谅我。”
高掌西哇的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抱着伍芷洋就嚎哭起来。
她让一份前所未有的恐惧,紧随泪水流淌出来,才稍稍安定下来。
高掌西晚上躺在高家的床上时,简直不能入睡。
思潮在汹涌澎湃,像卷起了滔天的巨浪,覆盖下来,把她淹没掉,再喘不过气来,在下一分钟就快窒息而死似。
高掌西在想,这儿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家了。
她连睡在这张应属于庄钰华的床上,也觉得羞愧而不自在。
不是在悔恨曾与穆亦蓝的眷恋,而是认为以如今自己的这个身分与情怀,实实在在不应再与庄钰华扯上关系了。
女人的专一与男人的泛爱,原来是如此的天壤之别。
一想到这以后漫长至下半生的日子,都要这样委屈地度过,高掌西就浑身震栗了。
她知道自己就算离得开穆亦蓝,也不可能再与庄钰华继续做对如以往一样的夫妻。
不是庄钰华会否原谅自己的问题,而是她再不可以接纳庄钰华了。
这种怪异的感觉是不能解释得来的。
要一辈子跟庄钰华做对有名无实的虚假夫妻,在人前骗人,在人后骗己,真是至大的悲哀与屈辱。
高掌西还怀了别人的骨肉,个中的复杂更难以想到办法解决掉。
要她像伍芷洋般把胎儿打掉,她的确舍不得。
高掌西把手覆盖在小腹上,有一种强烈的意识鼓励着她,把这腹中婴儿养育成人。
这可能是上天赐予她的、唯一的机会主孕育孩子。
她绝对不能一手抹煞。
可是,要保存骨肉,就要牺牲另一段亲情。
高掌西只能够在母亲与儿女二者之间择一。
这份左右为难,令她极端痛苦。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近三小时,终于禁捺不住,伸手抓起电话,她想到要摇给顾秀娟,向她倾诉这些连穆亦蓝也不适宜聆听的苦水。
电话接通了之后,响了一阵子,有把男声传过来,说:
“喂!”
高掌西一听,推测对方就是左佑良无疑,如果她不大方地报上名字,坦言说要找顾秀娟,可能生的误会更多。
于是高掌西道:
“对不起,我是高掌西,想找顾秀娟。”
对才稍缓了一秒钟,就问:
“高掌西,你好,我是左佑良。”
“对不起,佑良,打扰了。”高掌西为了掩饰自己在这半夜三更给顾秀娟播电话,因此托辞说:“我不在香港,时差上可能失算了,没吵醒你吧!”
“不要紧。”左佑良答,“可是,秀娟并不在家里,她到外地旅行去了,有要紧事找她吗?”
高掌西答:
“她到哪儿去了?有电话号码可以给我,让我跟她联络吗?”
“是这样的,秀娟每两三天就到不同的地方跑,她打电话回家来时,我请她跟你联络,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7’
这下可轮到高掌西辞劳,她只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