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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遗书,揭露了这个大秘密,我看得连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世上真有只重情爱,不谈金钱的圣人,为什么我不曾遇上一个?把父亲的遗书继续念下去:

  她恳恳地哀求我答应,今生今世,也不要直接或间接地向任何人透露她的名字和身分,因为她说:“只爱你一人,就让你一人知道,已很足够了!”故而一直不便将真情相告。

  慧慧,我纵不是情场老手,然阅人之众,使江尚贤早变成金刚不坏之身,在我身上花了何种功夫,要我还以何种恩义者,我只消一抬眼,就能看个通透。何其羞愧?跟她相爱的一段日子,都不能说百分之百的消除戒心,然而,千方百计地试探,都无法有一丁点儿的迹象与破绽,去证明她对我稍存非分之想。连她分内应得的名位财富,她都一挥手,就让它付诸东流!

  人之将死,其言也菩,我在知道身患癌症之后,曾坦白问她是否知道有好几次,我对她的感情产生怀疑?她笑着答:“知道!”我惭愧至极,求她原谅。她轻轻拍着我的手说;“人在讧湖,半个世纪了,有一点职业病,挥之不去,何足怪哉!真诚是不怕任何考验的!”

  慧慧,如果你也遇着如此情操的一个人,想你也必会爱他直至永远!我最爱,最关心的人,在世上也只有你俩了!遗产原应一分为二,也曾深切希望我的基业由你二人执掌,可惜,如果在遗嘱上报露了她的名字:固然有违我的诺言,更辜负了她。

  慧慧,你父亲受惠承恩深重,真的无以为报!可否请你,恳切地请求你,为爱爸爸,在以后的日子里,茫茫人海中,万一你有缘发现她是谁,请代我照顾她,爱护她!让她活得安稳,愉快!天如佑我,又以你的聪明,断不舍认错了人!

  我相信在我灰飞烟灭之前,我深爱的你俩会在我灵前看我最后一面。请别哭,别费心,死者已矣,慧慧,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步步维艰,寸寸惊心,等着你奋勇地走完它!祝福你,

  父字

  父亲的遗书,我重复又重复地读了千百万遍。真的看呆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抱住父亲的亲笔信,自书房走出花园,踱步至悬崖的栏杆,在树荫下的摇椅上坐下来,沉思!心上七上八落,只有一点感觉非常踏实。我突然地不再如前的悲痛,我觉得父亲于我的一份深厚感情,并没有随他而逝,竟活生生的在人间一角,等侯我去寻找捕捉,只要觅得回来,心上就会一如往昔般安稳了!

  一个崭新的希望,有如星星之火,瞬息之间,烧得我心灼热,一股滚滚的动力在体内扩张澎湃,使我精神奕奕!三十年的父爱亲恩,当然要图报!就是能结识一个如此令父亲深爱,如此清幽雅洁的女士,未尝不等于寻觅稀世奇珍,缘何会不珍之重之?我相信我们二人必能相处!

  百亿家财,由她领受半数,合情合理。物质享受在达到某一个程度的满足后,不过尔尔。而事实上,我十分之一的经济能力,都已抛离那个程度很远!

  财雄势大的诱惑,在拓展企业上是无底深潭,永无止境。仁厚英明一如父亲,都泥足深陷,不能自己,故而做到老,做到死。于我,再雷厉的叱咤风云,都不外如是,成为财经巨擘是我的责任,而非理想,故而把集团实力分一半给另一个父亲挚爱的人手中,何乐而不为?

  我那么热切地希望可以添一个亲人在身旁,分享我的欢愉,分担我的忧虑。从小到大都独拥巨资,独掌权势的人,太向往有人分甘同味的乐趣了。况且,人拥有得太多,就够资格不自私了。何况,从小丧母,能在双亲亡故之时,得回一位如此深爱父亲的继母,想她也必能爱我,何其幸福?

  远跳蓝天碧酶,近看打拍在岩石上,溅起的浪花,一如千百堆白茫茫的雪。曾几何时,父亲必是幸福地跟他所爱的一个女人,承着良辰,观赏美景,浸浴在美丽的黄昏之恋之中,说不尽的轻怜浅爱,谈不完的盟山誓海!

  父亲营投孤寡半生,他得着如此回报,最是公平!想想,我也浑然陶醉!可是,那个女人是谁?

  眼前景物如昔,伊人已杳,我往哪儿找去?人海茫茫,别说没有贵姓芳名,连她的高矮肥瘦、年龄、样貌、职业,家庭背景,甚而种族,都一无所知,如何寻觅?天!父亲跟我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笑话!

  银行家的本色是言而有信,就这样,他就真的直接间接都不给我留一点线索,我难道回利通银行,翻看父亲的电话簿,凡是女性,就摇个电话去探声气看看对方是不是父亲的情妇?

  抑或在全港,以至全球的报纸,登寻人广告,资料极其简单,只道:“寻找江尚贤情妇一名,特征:女人。”连自己都禁不住失声笑出来!若然泄露半句,如找得到真命天子的话,江家产业与之对分,自认是父亲的情人者,怕会自世界各地飞来,踩沉香江。

  我再读父亲的遗书一遍,实在感情真挚,绝对绝对不是跟我开玩笑!要寻蛛丝马迹,可又难比登天!如何抽丝剥茧,先寻出一个头绪来呢?真真费煞思量!我开始从正途推想,父亲会跟个什么样的女人闹恋爱?

  首先,我应摒除所有外籍人士。不单因为父亲的英文不灵光,其实语言在相爱的过程上不一定是唯一的沟通工具。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细意的行动,都可以吸引,可以属于永恒!然,父亲一直不喜欢西洋人士,他极讨厌英国人的阴沉狠毒,也不欣赏美国人的夸张豪放。我当然更不必朝极冷门的其他欧陆女人身上打主意。父亲的爱人假定是中国女人无疑。

  老天,思考了大半天,才得出了这个所谓进一步的结论,真是!

  中国女人何其多?再假设这中国女人不会居于大陆,也不会居于台湾,以至其余世界各地,因为父亲近这三五年,极少出门远行。他并非年事已高,十年前才是五十岁刚出头,精壮异常,只是海外业务,他都让何耀基负责的多。那个中国女人多是在本埠结识的!对了!父亲患上癌症,仍坚持要我远赴加国,就是他终日养病在家,有我服侍在侧的话,不能跟那女人见面了!可以想见情人必定在港居住! 如此抽丝剥茧,不知要多少重功夫,才能寻出更多端倪。闭上跟隋,想,想,想,老希望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耳衅软语一声,有人喊我:“福慧,你睡了?”

  我睁开眼,看见帼眉!太阳斜照过来,映得帼眉的脸,似浮了一片淡金。在她原本柔顺的轮廓之上,加了精神焕发的粉饰,特别地好看。凭良心说,帼眉并不比我艳丽。小时候,我俩公仔似的上学,学校里的老师以至同学们的家长,都只会一窝蜂地围上来,伸手摸摸我的苹果脸,拉拉我的长马尾,赞我是甜姐儿。帼眉呢,总是乖乖地站到一旁,待赞美的人群散去,才陪着我上课下课去。她五官端正,眼是眼,眉是眉,整齐地排列在脸庞上,互相配衬得恰如其分,却不见突出,她自己就曾说过“慧慧, 他们说,你那对大眼睛看人时会笑,好像能看到别人的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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