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真的!”她推辞着。
“不,不,你一定要收下。你打开来看看,打开看看……”他很坚持。
薛颖打开盒子一看,顿时一阵金光四射,几乎让她难以睁眼,不过她还是瞪大了眼。
一只笔,一只不知道是几K的金笔,一只不知道镶了多少颗小碎钻的金钻笔。她愣住。
“你……要去念书,所以我想送枝笔给你……比较合适。”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对?你喜不喜欢?”
合适?用这枝笔?她倒抽一口凉气。就连一向嚣张的柯玫丽,平日都还未必敢用这样的笔,何况她是去念书?
“对不起,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她将笔还给傅维恒。“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其实最重要的是,薛颖认为她和傅维恒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深到可以收这样的重礼。
“你拿着啊!”他着急。“我挑了一个下午,我……我叫他们帮我刻了你的名字在上面。你……收下好不好?就是要送给你的。因为……你要走了……要去念书……要走了!”
他不停地重复说着,你要走了,仿佛很伤心——
薛颖甚至觉得他快要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去打电话叫小何来接你回去。”
傅维恒拉住她。“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知道。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我不能……不能爱你……不应该爱上你的。你知道吗?”他流下泪来O薛颖心中一动,不能?为什么?
转念一想,不禁气道:“笑话,你爱不爱谁是你的事,我管得着吗?我求过你吗?你以为我很稀罕吗?你不必特地跑来告诉我,说你不该爱上我这个小人物,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行了吧!”她气得甩开他的手。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他慌了。
“那是怎样呢?”她冷笑。“你别跟我说你已经结婚了,我知道你没有。
还是你要跟我说,你从小就已经跟人家指腹为婚了?”薛颖说得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颖!”他生气了。
“你不是要我自己猜吗?你不就是喜欢这样捉弄我吗?”她也动了气。“我受够了,你故意什么都不说,你故意对我喜怒无常,忽冷忽热,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每一次!”她大叫。“你根本是存心捉弄我,非要这样对我吗?够了,够了,我再也不要理你,再也不要看到你!”她哭道,不停地想挣开。“放手!放手!你放开我!放开!”
“好!我说,我说,我把一切都说清楚。”他一把将薛颖拉到胸前,盯着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顿了顿。“骨癌。”
薛颖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哥哥是怎么死的?骨癌!”
她愣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姑姑是怎么死的?骨癌!”
她开始颤抖。“不要说了,”她开始害怕。“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薛颖几乎站不住,但传维恒仍抓着她的双臂不放,直问到她脸上。“我还有一个小妹,死的时候跟你现在一样大,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薛颖尖叫起来。她绝望的叫声终于惊走了傅维恒最后的醉意。这才猛然发觉,还是说出来了……
她疯狂地摇撼他,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为什么要这样吓我?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
太迟了。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来安抚她,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能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任她哭得声嘶力竭,最后无力地倒在他身上。
看着怀里的泪人儿,傅维恒心中后悔不已。“不该来的,更不该说出来的,何苦让她平白承受这样的打击,早该离开她,再不就放开她。”低下头去不住地亲吻她的头发。
傅维恒的哥哥十七岁时便死于骨癌,那时他才十四岁,头一次体会到失去亲人的悲恸。次年,一向最疼他的小姑姑也死于同样的病症。聪敏如他,便有些明白了。
不会那么巧吧!就仿佛是受了诅咒似的,家人们日益逝去,如今仅剩下他了。除了母亲是因为精神耗弱死于意外,父亲及小妹皆先后死于骨癌。
六年前,在他小妹的丧礼上,傅维恒几乎已经不再感到特别悲伤,因为他想或许不久一家人又可以再见面了。
何时轮到他呢?
父亲活了四十五岁,姑姑三十四岁,大哥十七岁,小妹二十三岁,那么他呢?
从十四岁开始的梦魇,纠缠他至今,而且还会继续下去,直到恶梦成真为止。
这样可预知的结果,并没有打击到他对于生命的负责态度。只除了一点,他从不奢望未来的事。
尤其是爱情。
爱情是件奢侈品,须要承诺,须要付出,须要时间,须要活着——还得花一辈子的精神小心照料才行,然而这些对他而言都匮乏得很。他可能没有时间,来不及付出,生命短暂,这样还谈得上什么承诺?
从此他学会了拔去丘比特射在身上的箭。自己一个人痛苦也就够了,至少不会伤害人,不会辜负人,也不会拖累人。
而薛颖却是他的失算,那时她不过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女生,来公司打工打混,天真烂缦,成天笑眯眯的。只是忍不住想多疼她一点,却怎么也没料到会不知不觉地爱上她,而且竟是如此深刻。
那枝恶作剧的箭,刺得太深太深了,叫他难以自拔。
他深深地叹息。“我该怎么办呢?”想努力找出一条路来,至少要让薛颖好好走下去。
薛颖渐渐止了哭,疲倦地靠在博维恒的胸膛上。
他抚摸着她的发。“我送你去美国,你可以一边念书,一边在美国分部实习,好不好?”他平静地说。
薛颖不动不语。
“薛颖……”轻声唤她。
“你爱我吗?”好不容易开了口,头脸依然埋在他的怀里。
“嗯!”紧紧搂了搂她。“当然爱你。”
终于等到这句话。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我也爱你。”脸上绽出一抹娇笑。
而傅维恒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说这句话,可是你什么都不说,让我好怕。”她幽幽地说。
当然能了解她的心情,自己何尝不苦呢?傅维恒低下头去,在薛颖的脸颊上深深印了一记,算是道歉。忽然觉得有点疲惫,便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想闭闭眼。朦胧中听见她说:“不过我现在不怕了。”
他不动声色,听她这样的口气,肯定还有下文。
“我们一块去美国,好不好?”
果然。
他抬起头来。“我们不能在一块,你不懂吗?就是不希望让你将来受到伤害,所以我才”直躲着你,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
薛颖打断他的话。“你刚才才说你爱我的,我也说了我爱你,既然如此,我看不出有什么道理非要分开不可。”
傅维恒耐着性子说:“照我这样的遗传,随时都……”
薛颖又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这样的遗传,可是也不见得会长命百岁啊!”她很认真。“癌症还有那么多种,我也可能会得到,再说现在天灾人祸那么多,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我还会比你早……”
“薛颖!”他连忙喝住她。
终于见识到她任性不讲理的一面,居然连诅咒自己的话也说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