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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惊魂过后,他睡觉前总要用两条粗麻绳将自己固定在船上,还将沉重的铁锚绑在腰际,细心检查一遍之后才敢入梦。

  林伯驾着这一叶孤舟,不断向东驶去,每天总是看着太阳在前方升起,在后方落下,直驶到第七天,才远远地望见辽阔的汪洋中,有块微微的青绿逐渐显现。

  “大爷,前面就素了。”林伯操着闽南口音的官话,手指着远方那一点不同于四周一片湛蓝的微绿,表示目的地已出现在眼前。

  慎思极目远眺,才望见那块只有绿豆大小的靛青色,那细小的一点像极了静静躺在蓝丝绒中的翡翠,晶莹地放出诱人的微光。

  他开心地纵声欢呼,要不是仍在海上,他真想翻几个筋斗来表示心中的喜悦。

  离家将近一个月了,终于让他看见神医所说的小岛,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小岛是否就是产有血罂粟的那座岛,更不知道上岸以后该何去何从,但在他心底隐隐有个意念不断地支援着他。

  船又航行了几个时辰,那海岛却只是变大了一丁点。

  “老头,我们还有多久才会到?”慎思有些急躁,忙唤林伯来询问。

  林伯仰着头看天,嘴里默数了几声,又屈着指头算了一下,才回答:“大耶在明日的寅末卯初吧!”

  “还要大半天!老头,你不会搞错吧?”一想到还得在这船上过上一夜,慎思整个头皮都发麻了。

  “大爷,搜句不中听的话,偶会开船的叔候,你还没有出生呢!”老人微微一笑,“相信偶啦!你再等几个叔辰吧!”

  慎思无奈,只好回到船舱中,将自己绑好后,躲在被窝里闷头大睡。

  当天夜里,即使在睡梦中的慎思,也听得见浪潮冲击船身的声音有些异样,依他听了七天的经验,海浪总是一阵大一阵小,夹杂而来,而今夜竟是轰然有如雷鸣,震得耳际嗡嗡作响。

  他想跳起身来,才记起自己被绑在甲板上,急忙解开绳结,纵出舱外,恰好一个浪头打来,只觉得船身急速倾斜,一堵水墙结结实实地将他击倒在舱板上,耳中听见一声惨叫,待他揉去眼中的海水,定神-看,已不见林伯踪影。

  无主的船舵随着巨风而摇摆着,船体也跟着左歪右斜,将他晃得犹如贵妃醉酒,只好抓住船舷,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好不容易才抢到舵前,紧紧地掌握着。

  强烈的疾风由四面八方刮来,三桅大帆吃足了风,颠狂地舞动起来;狂风所激起的惊涛骇浪,恰似千军万马般不断涌上舱板。

  陡然一波巨浪汹涌而至,整艘船被抛离水面数丈,慎思一颗心已然跳至喉头,他紧咬牙关,防着心脏脱口而出,船体又突地猛然落下,狠狠地砸在一处暗礁之上,只听得喀喇一声脆响,整艘船已是分了家,连他手中紧握的舵杆,也仅剩短短的一截,整个人瞬间被海水吞没。

  他撇开手中短棍,奋力地浮出海面,觑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块船板,赶紧抱住,脚下忽然一紧,将他连同那块船板一起址入海中--

  原来他急迫问忘了解开脚上系着船锚的麻绳,此时沉重的铁锚不断地往下沉,他也跟着被拉下去,本是用来救命的道具,如今竟成了置他于死地的武器。

  慎思放开船板,屏住呼吸,弯身去解开绳索,无奈当时唯恐不慎松开,绑得十分扎实,一时竟无法打开;海底的暗流一波又一波地扑向他,胸口也因为长时间的闭息而剧烈疼痛。

  他不由得张嘴换气,又腥又咸的海水一下子灌进他的口中,他忍着愈来愈涨的胃痛,抓住绳索,使出他全身仅剩的气力,双手一分,绳索终于被他扯断,接着又是一大口海水涌入喉中,他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这是哪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是阴问还是阳间?

  他只觉一颗头颅不断地涨大、涨大,脑中却是空荡荡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无数根针不停地穿刺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肤,还拚命地钻入他的体内,残忍地翻搅着他的经络,他痛的想开口大喊,然而上下嘴唇好像被缝合住了,无论他如何用力也张不开来,耳中不断听到闷雷一般的沉响,直传人空旷的大脑里。

  慎思努力地想张开眼睛,可是原本听话的眼皮此时竟然六亲不认,对他的指挥不理不睬,气得他在心中大骂--他吗的,等老子醒来一定要把你给剥了!

  在他骂了第一千零八十一声之后,眼皮才不情不愿地逐渐开启,第一道光线迅速射入他的眼帘,一阵烧灼的刺痛让他不由得又闭上了眼睛,但这道光线亦像是给了他活动全身的力量,他感到身上每根骨骼、每块肌肉已经慢慢地苏醒过来,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才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开始负责各自的任务。

  慎思仍是闭着双眼,他静静地聆听,海浪击打着岸边的礁石,激荡着绵亘了千万年的惊叹;那阵阵海浪轻轻拍在他身上,冰冷的海水浸得他半身又冷又麻。 这是阳间!这是阳间!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那夜里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几乎要断送他的性命,他知道自己已是死里逃生,正觉庆幸,却听得远远的有人大声地说着。

  “爹,你看,那儿好像有具浮尸。”

  听声音像是个妙龄姑娘,但那口音不像是来自于中原,那姑娘虽是扬声说话,但她的声音听起来轻轻柔柔、又甜又粘的,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常买给他吃的棉絮糖,一时将他浸浴在甜水中,浑然忘了自己仍有半身淹在水里。

  他倏地张开眼睛,勉力将头扭向声音来源,不客气地回道:“谁说我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吗?”被人无端端地指为尸体,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姑娘霎时像是吓了一跳,愕着忘了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咭咭地笑了起来。

  “我可没说你死了,我只是说有具浮尸,也不一定就是指你:就算是指你,我只是说‘好像有具浮尸’,也不代表你就定死了;就算是真的以为你死了,那也是因为你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死了;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让我说出那句话的原因是你自己造成的,可不能怪我。”

  她一口气不问断地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倒让尚未完全清醒的慎思听得一团迷糊,只是听着她抑扬顿挫的说话声,字与字之间隐隐有着糖丝的连系,快而不乱、快而不断,间夹着她那似筝音清越的笑声,倒像是用仙乐和着歌声,让慎思竟觉得自己并非身在人间,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渐渐走来的绿色身影。

  只是那姑娘逐渐走近,另外还有个一身灰衣的老年人,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那姑娘直来到他跟前笑吟吟地看着他,口中还是调侃着,“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真的被我给说死了吧?”

  慎思痴痴地盯着这姑娘,才发觉她居然是如此地美丽。

  两弯纤眉细而长,如层峦叠翠;一点绦唇薄而小,似蔷薇含蕊;粉颊苹红,雾迷烟荷;星眸漫蓝,月映寒江;海风扬起她未挽的云发,几绺黛丝如雨,迤逦在如雪的额上,她随意地用春笋般的玉指拨弄着,衣袖如柳,拂过-洼春水,漾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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