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惘时,是绿罗裙儿的童言童语带给他奢侈的快乐,而在她难过之时,他竟是加深她自卑自怨的祸首。
夜儿摇头。
“他根本不会知道……因为阳哥哥早忘了管府的家人、雪表姊,也忘了--我。”
所以他才不愿踏上归途,独自在广润的天地遨游。
忘?管少阳苦笑。
牵绊永远还是牵绊,若是他能忘,现下人就不会在她面前苦苦撑着了。
“你坚持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他悄悄地挨近了夜儿,轻轻地点了她的睡穴,收起指尖的刹那,她便如婴儿般沉沉睡去。
“睡吧,绿罗裙儿,你珍惜的,我会为你追回,不会让你再失去了,再信我一次。”
经过今晚,管少阳心中已有计较
逃避不了,那就面对它。
清晨,露水未干,静谧的城郊飘送沁人脾胃的清新花香,一阵凉风吹来,让人昏昏欲睡。
管少阳眼明手快地捞起黎夜儿险些下滑的身子,失笑道:“怎么?你还没醒吗?”她还是同幼时一般,嗜睡的习惯仍在。
“唔……我们是不是太赶了些?”夜儿混沌未明地喃喃自语。
都怪他,耍赖要她说一堆往事,不但将就寝时刻弄迟,也没告知今早就得离开,害她走了老半天,精神仍不济。
“不会,你不也想早日找到你的阳哥哥?”管少阳拍了拍她的双颊,提提她委靡不振的精神。“醒醒,我真怕你一个不小心,掉下马去。”
他没说,她还昏昏沉沉的没想到,怎么自已竟与他共乘一匹马?
“你懂男女之别吗?”黎夜儿稍稍退了开身子。
“你问这是什么怪问题?”管少阳只当她还没醒,一手策马前进,另一手更拥紧了她的腰身,唯恐她一打盹就掉下马。
“我是个姑娘。”她欲挣开他温热的手掌,努力地扒开如紧箍咒的箝制。“男女之别,是以避议。”
“你现在身着男装,何来男女之说?”管少阳可非省油的灯,轻轻松松就堵了她的嘴。
“可是--”黎夜儿困惑,他似是而非的道理让她没法反驳,她可能真的还没清醒吧。
“那,可不可以松开你的手,我觉得……不太合宜。”
“不行,万一你一打瞌睡又掉下马,那可不是好玩的。”管少阳逗着她,为了加强自己的恐吓,他暗暗地踢了下马腹,受惊的马儿立刻嘶呜一声,窜动了起来。
“哇--”
黎夜儿恐惧之下,反手紧紧地抱住管少阳,乐得他笑开了俊颜。
“哎呀!抱住我不合礼教哪,快放开我。”管少阳嘴里嚷嚷,表情可是十足的愉悦。
黎夜儿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得意。
“原来你在作弄我!”她赌气地偏过头。
夜儿气嘟嘟的双颊真可爱。“开开玩笑罢了,别生气啦!瞧,你的精气神不全回身了?”他宠爱地拍拍她。
“哼!”夜儿打掉管非温热的大手,他总爱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感觉很奇怪耶!
“我们现在去哪儿?”
管少阳抬眼望日,估了估时刻。
“据我得到的消息,‘管少阳’此行将往西行,依路线,距下个城镇需要数天,我想,餐风露宿不可免了,你得有心理准备。”
他没有忘记上次的意外,有人蓄意想取绿罗裙儿的性命;而在那班歹人失手后必会再起杀机,比起来夜宿野外是较客栈酒楼不引人注目,若出事,他也能全力保护她。
“不用挂心我,我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既然决定远行寻人,她早有随遇而安的心理准备。
“也对,你的体贴细心是许多人比不上的……”管少阳想起进晓春筑前她傻气的举动,不觉失笑。
“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有,我是说你傻里傻气,哪有一般姑娘的聪慧可人。”他开玩笑说道。
“是,我哪像美丽聪慧的袭人姑娘,一双巧手挥舞的尽是人们爱慕的目光。”夜儿心直口快地回了他一句后,尴尬地红了一张俏脸。
她在说什么浑话啊!像极了妒妇的口气,连自己都唾弃!
“哟!我好象闻到了酸酸的味道,奇怪?难不成是干粮发酸了?”他蹙眉思忖的模样再正经不过,看在黎夜儿的眼里却刺眼极了。
又逗她!
“爱拈花惹草,活该你鼻子有病!”她红着脸、偏过头不看他。
太有趣了!!管少阳哈哈大笑。
“天!你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看来,席吹雪在江陵一点也没闲着,忙着调教过于老实的小妹子哪!
他笑什么呀!瞪着他过于灿烂的笑脸,黎夜儿心头陡地一跳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特别又熟悉的感觉,似是飘飘渺渺的记忆中也曾有过。“你--”她想问他:他们是否曾经见过面?
夜儿才想开口,便发现他笑脸倏地一敛,腰间温热的大掌猛然收紧,拉紧了缰绳,骏马跳直嘶呜,在坠马的瞬间,他拥住她飞掠而起,等到她张眼之时,两人已立于树梢。
“这是?!”在喘息的片刻,她终于得以正视眼前死里逃生的危机。
冷意窜上她的背脊,那--是一支致命的箭!
望着入木三分的箭柄,她不敢想象若是方才他没抱着她躲避,此时恐怕她已命丧箭下。
“这……会不会是附近的猎户眼花了,将我们看作野味?”她愣愣地问道。
“夜儿,你的见解……很特别。”若非此等情况不寻常,管少阳真会被她的话绝倒。
试问,两个人乘在马上,哪个猎户会如此不长眼?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管少阳抱她跃下树,近身拔出深入树干的箭。
箭尖能够笔直中的,代表此人内力不弱,而箭上沾了某种赤红的药粉,只有一种可能--
箭上喂毒。
若他没记错,箭矢是朝夜儿射来,意图十分明显。
究竟是谁欲置她于死地?
“不是吗?”他的表情太过凝重,黎夜儿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那--”
“没事。”她红润的娇颜蒙上苍白的疑惧,握紧的手心透露出害怕,管少阳不着痕迹地抹去眼中的狠戾,换上惯常的笑脸。“也许真是那个猎户年纪太大,而你的叫声让他以为有只落难的野鸟。”
夜儿失去亲人后,席府人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习于安稳单纯的她,几曾遇见这样的危险情况?
“真是这样?”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他深邃的眸光中闪烁着些许她无法看清的弦外之音,夜儿努力地分辨其中的含意。
“瞧,箭射来了这么久,还没看到人,看来那位猎户果真年纪不小,如果他发现其实他差点射错了人,心里必定十分过意不去,你说是不?”
“是吗……”黎夜儿望了望杳无人声的四周,心想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我们还是在猎户来前快走吧。”
管少阳浮起了一抹微笑。原谅他利用了绿罗裙儿天真单纯的性子,只因有些事太过复杂,不是现在的她能应付。
纵使黑暗会来临,他也得为她掌灯,使她不致没人无边际的恐惧之中。
算是……他亏欠她。
“好。”管少阳微笑应允,在跃上马背前,使力折断箭柄,暗中将箭翎收入腰际。
特别的箭翎象征来自权贵人家,如果他没记错,此箭出处大有来头,会出现在荒郊野外岂不怪异?
呵!事情似乎愈来愈复杂,也愈来愈有趣了。既然对方处心积虑引他注意,他岂可太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