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恩公脸红了,黎夜儿掩嘴一笑。
“无妨,你不会丢下我就好。”
“你别又来了!”管少阳受不了地皱眉头。
她怎么总念不烦?像是在他耳边念咒,夜以继日地,好让他走不开身。
“你……算了!”管少阳没辄地拉起她,拍落她发上的草肩。“你再找一堆问题来烦我,下次我就不会再回头。”
黎夜儿朝他嫣然一笑。
“那我一定要跟紧你,让你没机会离我而去!”
管少阳摇头叹气。
“唉!我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走吧……”她推着他前行。
小径林荫,轻荡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满足笑语。
两人一路上结伴而行,时间倒也过得快,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就到了城镇里最热闹的市坊。
“走了一天的路,肚子饿了吧?”管少阳双手环胸问道。
“嗯。”黎夜儿想了一下,点头。
事实上,跟恩公一道走有趣极了,他总说些令她憧憬莫名的事给她听,她哪还有心思想到吃上头。
不过此时让他一提,倒真是有点饿了。
“今天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走,我带你去吃顿好的!”管少阳很快地领她至最繁华、人声鼎沸的酒楼。
牌匾之上横写着“晓春筑”三个大字。
黎夜儿站在酒楼门外,目瞪口呆。
“好多人……”
常听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江陵成长的她从不知这句话的真假,如今亲自走了一趟,才算了解江南丰衣足食的富庶程度。
“住在这儿……会不会太奢侈了?”夜儿小小声地问了一句。光瞧这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酒楼,住房费想必不便宜。
“奇怪,你不是来自名门的富家‘公子’吗?我找这酒楼才配得起你的身份。”管少阳饶富兴味地看向她道:“你在怕什么?难不成,你怕我银两不够而将你典当在此?”
“才不是!!”她反驳道。“其实,我并不是这么注重排场的人,生活只要过得去,不一定得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也有它美味之处啊。”
最重要的,他并非富有之人,让他破费岂不是害了他?
管少阳好笑地道:“虽然这酒楼是比一般豪华了些,但你没必要这么客气吧?”她是在顾虑他会要她付帐吗?
黎夜儿并未回答,只是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拿出了一个包裹好好的绣袋,推至他面前。
“你?”管少阳挑眉,不知她又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我想过了,我身体瘦小柔弱,银票放在我身上太容易被抢了,像方才那样的事势必会再发生,不如,我就将它交给你,由你保管也比较安全;当然,我既然与你同行,代表我也得负担一路上的费用,这银票就让你全权处理了。”说完,黎夜儿将绣袋塞入他怀里,朝他笑了一笑,便兀自走入酒楼。
管少阳愕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勾起了漂亮的唇角。
她是怕他没法付帐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将全副家当都交给他,担心他不接受,还用这么牵强的借口--
放在她身上容易被抢?
呵呵,真是服了她。
“原来……笨丫头,就这么信我吗……”
唉!傻傻的性子,他真不敢想象若是她没赖上他,后果会如何。
说真的,他连想都不敢想。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咱们晓春筑的佳席都客满了。”掌柜对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抱歉道。
“这样啊……”黎夜儿惋惜地望了望满室的座无虚席,名闻天下的大酒楼当然人也多,她知道这并非店家的错。“谢谢你,掌柜。”
“什么事?”随后进来的管少阳看到了她无奈的表情。
“没有,只是我们来晚了一步。”此时正值用膳时刻,怕是各个酒楼客栈都是如此高朋满座。
掌柜看到黎夜儿身后的男子,马上恭敬地对他鞠躬。
“东堂主--”
“嘘!”管少阳赶紧以眼神示意,此非常时刻,他不想让人得知真正身份。
“掌柜的,就别忙了,随便给我们个位子就好。”他眨了眨眼,老掌柜便了解地点点头,领着他们上楼。
奇怪,方才掌柜的不是说客满吗?怎么恩公跟他说了几句话,马上就有空位了呢?
黎夜儿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某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她有种错觉,像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还考虑什么?走吧。”管少阳见她仍呆愣在原地,拉着她就往他的老位子走去。“别一副傻不隆冬的呆样了,掌柜的告诉我方才正巧有一桌客人退席,所以才有位子。”他非常明了,要是不解开她的疑问,他大概也别想悠闲地用膳。
“原来如此。”是她自己想多了。
两人让掌柜的领路,穿过了重重回廊,来到了一处清幽别致的阁楼,美妙如天籁的琴音随着他们愈来愈近而更显悦耳。
好高超的琴艺啊!简直与她的雪表姊不分轩轾,黎夜儿在心里赞叹。
“我说是哪位贵客临门呢,原来是你这只倦鸟啊。”抚弦的长指停了下来,阁楼里的美丽女子微笑道:“知道你要来,早将酒菜准备好了。”
说话的女子为“晓春筑”长袖善舞的经营者--风袭人,而她的另一身份是影飞城南堂之主。
“果然是貌美细心的好妹子,袭人,多谢啦!”管少阳有如在自家般轻松自若,早已习惯与她说笑的关心方式。
站在管少阳身后的黎夜儿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听他们俩的对话,似乎很熟啊……
“你我之间还需客气什么呢?”风袭人巧笑倩兮地瞄了瞄他身后白净清秀的“公子”,身为女子的敏感让她一眼即发现了“他”的乔装。
“这位公子是?”袭人眨眼惊讶道。
哟!很难得,少阳虽然风流、爱四处招蜂引蝶,可却很少将人带在身边,因为他不爱拘束怕麻烦。
“何时结交了这么一位‘俊秀公子’,怎不跟妹子我介绍介绍?”
管少阳听得出好友口中的揶揄意味,他大手往后一捞,抬出了躲在他背后的人。“介绍是吧--”管少阳接过风袭人递来的醇酒,轻啜了一口。“她是我从阎王那儿抢来的傻瓜,救了她之后就赖着不走了,其它的你自己问她。”
“只是这样吗?”袭人笑中别有用意。
少阳的性子她怎会不清楚,要是他不愿意,别说是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就算是自己与他相识多年的同伴,想要牵绊住他狂放的心,也难。
风袭人按下内心的窃笑,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家住何处?瞧‘你’年纪尚轻,府上怎会允许你一人独行?看‘你’的模样,似乎是离家远行吧?”一个小姑娘单独远行,饶是女扮男装,总还是太危险。
“我……是的。”夜儿幽幽地点头,心思还在恩公为自己介绍的那番话语上打转。
唉!在他眼中,她也只不过是个硬赖上他的无赖之流吧?想想也是,两人同路而行,他对她的来历一点也不好奇,反倒是自己对他的身世背景好奇得紧,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我家住江陵,远行江南是为了找寻……逃婚的兄长。”
江陵?
管少阳有一瞬的呆滞,但很快地,他便抛去脑中的怀疑。
不可能那么巧。若是管府派人出来寻他的话,应该也不会找个生份的小丫头--印象中管府里没有如她这般年纪的奴仆。
呵,这么说,这丫头的兄长和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喽!管少阳在心里为两人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