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避开了他的眼睛,立刻又被他的手俘掳。
他正把手交叠胸前,阿亿随看他双手的摆动,流动着眼珠。嗯,除了优美的手形外,他还有优秀的品味,戴在左手尾指上,有一只很漂亮的方形黑色指环,很衬他的气质,有看神秘的男性魅力。
阿忆抬起眼来,假装没事人地继续寒暄,用尽最厉害的力量,把情绪收在远处,平静又平静地表现出 , 最正常客气的一面。
令人气绝的数分钟终于过去,Sake另外有朋友叫唤他,他说了声失陪和一些客套话后,便朝右边走去。阿忆随着他的背影呼了口气。真好,受难完毕。
正正常常地观看Sake的作品,然后又正正常常地回家。
正正常常地睡去之后,可是,却非常不正常地醒来。天呀!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起他。
大概真是爱上了,无可解释地。
什么也不想做,她抱着头在屋内踱步。由屋头走到屋尾一圈又一圈,转完又转。
是的,一定要做点什么。一定要。
急急忙忙穿了件衣服,用水泼了拨脸。她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她跑呀跑,用最急最快的速度跑到地铁站。阿忆今天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要走遍全港九新界的首饰店,搜寻那只戴在Sake手上的黑色方形指环。
爱上他,便要变成他。
那只指环不算太名贵,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阿忆由百利开始,到旺角,到铜锣湾,走了好几个钟头,却只找到类似的。
一黑色圆形,黑色酿石。但就是没有Sake左手尾指上那一款。
心里头有一股冲劲,驱使她去完成这件事。是大事,很多年也未经历过的大事。
由铜锣湾,她坐巴士到赤柱。本来也不抱太大期望,但就是在一个小档内,她找到它。
立刻戴到手上去。指环大,她只能戴到中指上。她叹了一口气,瞬即感动起来。
仿佛刹那间,他的手就在眼前一样。
而当戴着指环的手握着空荡荡的另一只手时!又好像是被他的手紧握了。
各左手握右手。在回程的巴士上,阿忆兴致勃勃地玩看这个她自己才明白、才觉得好玩的游戏。原来,真的真的,是爱上了。
☆ ☆ ☆
左手握右手。她开始谈她这孤独的恋爱。
就由这天起,她的心思跟着他转,这个不算接触得太多的男孩子,四面八方地入侵她的世界。
这只指环伴着她生活。她看着这只指环会微笑;当有什么不如意时,只要手一伸,安慰便出现了。
自己与自己谈一次恋爱,居然也颇为享受。
Sake的影响力徽职浀拿恳粹€毛孔。恋爱中的女人,所有创作欲望,都是心里感情的投射。
阿忆除了在工作坊做陶艺外,也有任教儿童班。某一天,她告诉一班娃娃做碗的技巧后,忽然、心血来潮,突然说了句:“不如,我们改做一样东西。不如,我们来做手。”
在揉捏看一堆软泥之中,她在那贴腻软绵绵间,突然想把梦想创造出来。握着他的手,她要握着他的手。成为了一个渴望。
于是,她开始在泥堆中捏出他的手形。
她有那微笑的脸,以回忆作实物,极之敏感地感觉他的手的存在。她是多么地享受,难为一班小娃娃,捏着一堆泥,不知如何最好。
就这样,阿忆沉迷在手的陶塑创作。第一只手从炉中捧出来的时候,阿忆差不多感动得要哭。是的,这就是她的愿望了,愿望居然成真了。
她把手放在格面上,然后,把自己的手伸进那无体温的手心
两只手,紧握了。
她创造了一只属于他的手上只可以握着她的手的手。她合上眼,明白这叫做自制幸福。啊啊,好开心啊!
接下来的日子,她天天做陶塑手,一只又一只,伸前的、微张的、紧握的、垂下的、指令的、松弛的……全部一一放在眼前。连夜不眠,她一身一脸的汗,为的就是要他的手重重包围她。
于是就满足、安全了。
恋爱中的女人都精神亢奋,这一个尤甚。
在做着第三十三只手时,她又作了个决定,她要把手送到他的手忍不住了,她要令他知道。
Sake很忙碌,阿忆打去的电话他都接不到,全是其他工作人员代接。后来接通了,她直接地告诉他她希望与他吃午饭,他也欣然答应,大方得完全没有幻想的余地。
他的爽快令她失望。传说太大方的态度,就是完全没有意思的表恋爱都令人忐忑、迟疑、不好意思。Sake显然只当她是朋友啊。
—但当然,饭是吃了,也吃得相当愉快。Sake甫一坐下来,便看见阿忆左手中指上的方形黑色指环,他没联想到些什么,只就反应直接地问:“你也有一样的吗?”然后孩子气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阿忆为着Sake的无机心,暗暗叹了口气。与其说他心态纯真,不如说他迟钝。
这顿午饭,阿忆大部分时候以左手握看自己的右手。一来是掩饰紧张,二来,当然,是扮成他的。她盯看他的手,幻想是由他那边握过来。一颗心,就酥软地融化到面前那盘罗宋汤里去。
饭后,她送他一只手做礼物。他看看那只很精巧的陶瓷手,惊异地赞不绝口。他说:“很有感觉,不知在哪儿看过这么一只手。”
她笑,暗暗忍住不爆发出来。那是你的手啊。她在心里叫。
送手的愿望达成了,阿忆便安安乐乐地回家。再见一次,也还是不觉得Sake对自己有什么意思。算了吧,每次见他,他也只是个朋友模样。
算了吧,她一边走一边伸出左手来,凝视自己的方形黑色指环,不一定要升级至明恋的。暗恋他,已有足够的怏乐。
然而她就是不知道,因为那只手,他与她的关系得以大跃进。
☆ ☆ ☆
Sake的爱情敏感度,比阿忆的更慢三拍。他望着那只手,欣赏创造的技巧外,便没有其余的感觉了,直至他的一位同事走过来看到,说了一句:“你把自己的手放到台面上作装饰?”
Sake一怔,再望望那只手。啊!怪不得,这样熟悉,原来是自己的手。他伸出手来,放在瓷手旁拚一拚,果然,九成似。
疑惑丛生。她只是见了几次面的朋友,也不可能有他的手的照片,只凭记忆,竟然如此传真?
晚上,Sake与前度女友吃饭,告诉她这回事。体贴机灵的前度女友便说:“她一定很喜欢你,不然,很难凭印象复制出实物。”
是吗?Sake的眼睛翻向上。是吗?
想了想,自顾自笑起来。
其实对阿忆也很有好感,很少创作人有那温婉健康的气质,多数有艺术天分的女孩子都抑郁神经贸。很早以前,Sake已察觉阿忆这种优点,只是,只就觉得她好,没有想过其他的。
然而现在,她走前了数步之后,他也给撩动了。
好不好,了解她多一点?
他要求参观她的工作室。
阿忆听到Sake的要求,当然狂喜。啊啊啊,某人要登堂入室了。只不过,样子声线也一概冷静,而且,她根本未得知Sake的内心也居然有件事。
于是,她也就安排了一次介绍她的作品的两人聚会,当作与任何工作伙伴会面一样。
准备了红酒和少许芝土,她与Sake拿着酒边走边介绍。他们穿梭在她的小小工场内,她详细地说着她每件作品的含意,而他,微笑地,很有耐性地听着。每呷一口红酒,他总觉得又再脸红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