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为何能将此地描述得如此详尽,难不成他已经采访过了?或者他和这位“水三哥”又是老交情的朋友?
“水三哥”是这位异人的外号,她尚不知其真实姓名。“你和这位‘水三哥’
又是什么关系了!你们不会正好是童年玩伴吧?”方婉萱有点担心唐逸已经“先下手为强”了。真是的!唐逸的人面也未免太广了吧!
唐逸笑而不语,他笑得深不可测而别具深意。
走到山路的尽头处,终于看到两、三间年代久远而低矮的房子,而且有烟囟,但不见炊烟,显然目前并无人开伙甚至居住。
这位“水三哥”要这座山有何用?方婉萱开始狐疑了起来。
为了抢新闻,即使他是带路人,她也不能稍有仁慈之心。抢新闻可是不讲人情的。
她一个箭步抢上去,推开了大门,她抢了个先扑了个空,屋里面没有人在,她大失所望。
“水三哥——”方婉萱高声嚷着,她等着回应——“有——”有人用“小学生”
答问的回音回她。
方婉萱回过头去——答“有”的竟是唐逸。
“你就是水三哥?”方婉萱眼睛睁得如铜铃大,这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不行吗?”唐逸耸了耸肩。
方婉萱正了正神,原来她要访问的人就是唐逸。她问是不问?做人公私要分明,何况公司方面要交差,她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水三哥先生,可以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方婉萱在寻找适当的访谈地点,孤男寡女留在屋内岂非太危险了。“暗房”之劫她仍记忆犹新。
因为是客随主便,方婉萱只好暗暗祷告,唐逸不会又“兽性大发”起来。
屋内摆设简单,完全是世代遗留下来的家具。惟有一台裁缝机较新,但相信也有好几年历史了。
唐逸随兴而坐,他斜卧在一张老人竹藤椅上受访!
“水三哥,可不可以请你坐到我对面来,我做采访一向很正经的!”方婉萱坐在长板凳上,正襟危坐在拿出笔记本来。
“不录音,OK?”唐逸挑了挑浓眉。
行!反正方婉萱速记一向很快。
唐逸坐在对面长板凳上,等着方婉萱发问。她的眼睛不得不正视他。她采访时喜欢看着受访者的脸,观察他的表情,体会他的心境,这样下笔才能传神抓得住感觉。
可是要一直直视一个万人迷,实在是件困难之事。她不由得呼吸急促了起来,她无法躲避他那慑人魂魄的眸子。
“请问‘水三哥’之名由何而来?”她立即开始访谈。
“我们家族共有五个兄弟姊妹,我排行老三,我们这‘荒唐家族’五个孩子全都是你这种清高世人眼中的社会人渣!我们一家以金木水火土为五兄妹取外号,我是第三,所以是‘水三哥’。”唐逸老实也不客气地回答方婉萱,她则迅速地记着笔记。
“这里就是唐家喽?”方婉萱再问。
“不是!我们自幼父母双亡,五个兄弟姊妹分散各地,只有我在这儿住过。这是我养父的家,这够明白了吧!”原来唐逸真的住过这儿,他是个在山林里长大的小孩。
“那你的养父呢?”方婉萱继续问道。
“你是关心还是好奇——”唐逸老实不客气地反问。
“我是职业需要!”方婉萱纠正他。
“死了!我养父死了,养母也死了,全都死了,这样你满意了吧!”唐逸原本英俊的脸颊闪过一丝阴影。
“对不起!”方婉萱并不知情,深感抱歉。
“你买下这片山坡地是为了……”方婉萱不得不追问下去,即便会碰触到别人的伤口。
“养父家世代是佃农,一直到三七五减租之后才有自己的农地。虽然小时候很穷,但也穷得快乐。养母为了家计也跟着下田帮忙,他们要我专心念书其他事都别管!谁知一次台风过境后,家里的田全被大水给淹没了!从此我们只能靠着举债度日!”唐逸脸上的阴影越来越明显,方婉萱全部看在了眼里。
“没有田种,只好种竹笋来贴补生计。有一次养母看养父的衣裳破了许多洞,就拿私房钱出来买了台裁缝机,可是养父不领情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有钱就该留着给我将来读书用!领养小孩就要好好照顾他——养父把养母骂哭了,养父扛着锄头要去耕作,养母红着眼眶含着泪拿着斗笠尾随而去,我也想跟去——”方婉萱的笔停了住,因为唐逸的话感动了她,她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当时我不知道养母为何而哭,养父骂她,她为何没回嘴还继续去挖笋,我想帮忙可养母不让我去,生活的担子压得全家透不过气来,债一直还不清……”方婉萱写不下去了!因为她的泪已经一滴滴滴到了笔记本上……“国中我仍走路上学,考上新竹高中后就离家赴学了。我还记得养父母挥着手送我,我和养父一直不亲,很少有谈心机会,通常都是由养母居中在传话!我走在山路上回头望去,看着养父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渺小……”唐逸说着说着,渐渐激动起来。
“我顿时害怕了起来,怕再也看不到他……”说完后,他整个人像虚脱似地阖上双眼,往日的困苦令他不忍卒睹,但又回味再三。
唐逸是那么渴望亲近养父,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养父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唐逸回到家奔丧时,已见不到他最后一面。而当时那些债主居然还欺负孤儿寡母的,逼他们还钱——唐逸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这是穷人的悲哀……“可是,可是你未免矫枉过正了!”方婉萱深吸了口气直言。
“那又怎样?”唐逸微怒地拍了下桌子。
重重的敲打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亮,原来天已经暗了。
“所以你有本事之后,就可以不择手段勒索!你有摄影的天赋再加上上天赐给你的俊美容颜,你就以此来做为报复有钱人的工具,你这样做,你养父死后会瞑目?”
方婉萱也大声了起来!她控制不了自己为之波动的情绪。
“他们不只逼死了养父,当父母好不容易还清欠债之日,却也是她撒手西归之日,叫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唐逸发誓;他要赚很多的钱把这整座山坡地全买下。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不惜代价。
他才没有什么罪恶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被他“勒索”过的女人从来没报警抓他,就算抓他也抓不到。他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他是个风靡大众的万人迷……一直遇到方婉萱,他才开始“松手”。没有狠下心肠把徐祖芸的“一百万”拐到手,全因为方婉萱之故,只是他没告诉她而已。
“放手吧!就到此为止。”方婉萱劝他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的事不要外人插手!”唐逸沉下脸来。
“外人!”是啊!方婉萱本就是外人,她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访谈结束了!但眼看她今晚是下不了山了。
方婉萱并不困,只是累,感到一种生命的无奈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完全依照自己的路走,有的人是逼不得已才造成今天的个性。方婉萱呆了半晌后才收好笔记,这一篇报导她是不打算发表了。
唐逸却已走出屋外。
三更半夜的,他要去哪儿?方婉萱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原来他是去果园摘龙眼,又顺道去竹林挖竹笋,看他熟练、矮健的动作,他一定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