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贺客才一一散去。秋别送客回来,她喝了不少酒,头上晕晕的,叫住一个正在扫地的婢女问:“你们王爷呢?”
“好像到新房去了。”
秋别安心不少,他还是照自己话去做了。责任心所驱使,她提脚往新房而去,才走出几步,又煞住脚。
周不华好不容易才为她所劝,见到她说不定又反悔了,倒不如不去的好。于是掉头回房休息。
新房中,熏炉内烧着百合香,满室芳馨。琴纾公主久坐不见新郎,等得气闷,一把扯掉盖头的红罗,叫道:“笑眉,笑眉。”
一个小宫女匆匆忙忙从门外进来,道:“是。公主有何吩咐?”
“驸马呢?你去看看客人走了没有,为什么驸马还不来?”
笑眉应是,不敢怠慢跑去探情形,很快跑回来复命:“人早走了。驸马──驸马在书房,他不来。”
琴纾公主气得柳眉倒竖,喝道:“不来?他是什么东西?我龙朝霞是京城第一美人,娶了我难道还辱没了他不成?不识抬举的东西!那个贱民在哪里?带我去!”
周不华拜堂之后,即自回书房,前头笙歌乐舞,他一点也不关心。看着除下的吉服,不禁浮起苦笑。他两番花烛,皆出秋别之意。想当初何等欢天喜地,今夜愁恨难解,心境晃若云泥,低头唏嘘一阵。
正要睡下,门外来了一阵促急的脚步声,步步含带怒气。正猜疑间,一个娇脆的女声在外大喊:“周不华,你给我出来!”
他不认得这声音。周不华取过外衫套上,走去开门。站在门前的丽人怒气腾腾瞪着他,此女容貌姝丽,气质尊华,令人眼前一亮,只是高张的气焰教人不敢领教;好比一朵玫瑰虽美,尖刺却伤人。
从她身上的大红喜服来看,她大概就是自己刚拜堂的妻子琴纾公主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一个巴掌重重掴在他脸上。
龙朝霞怒道:“你给我好好听着!本宫下嫁于你,是出于皇上之命,你叼衔天幸,该感激涕零伺候本宫。你却让本宫在新房冷坐了大半夜,是何道理?打你这一巴掌,是要教你知道理、识规矩,凡事要以本宫为先,不准你违逆一分一毫,知道吗?”
换作他人无端受掴,不是回手,定要大吵方休。周不华从前做乞丐的时候,受人脸色多了,远较常人要善于忍辱。龙朝霞这一巴掌将他剩下的愧疚之心打得荡然无存。他本还在为自己不进洞房,有负公主青春而愁结不解。见面之下龙朝霞高傲嚣张的态度,更令他坚了不和公主相处的念头。天下没有哪个男子能够忍受一个泼蛮无礼的妻子。
“很好,我知道了。公主请回吧。”周不华闭门谢客。
龙朝霞可气炸了,一把推开房门,四下一望可尽,看来他房中并没有他人。她本以为他在此藏娇,故将自己冷落,是她错疑了。谁会傻到新婚之夜还藏个女人在书房,等妻子来捉奸?
“你现在就回新房去,我不准你在书房留宿!”龙朝霞抬起下巴,傲然不可一世。
周不华一言不发转身出门,龙朝霞可得意了,早就知道他非听从她不可,也出了书房。却见他往另一方向而去,叫道:“喂!新房不在那儿。”他连自己家中也弄不清位置不成?
周不华当然不是胡涂,龙朝霞要他离开书房,他懒怠与她争执,干脆让出给她,另找客房安居。
“我叫你站住!”见周不华不停步一直往前走,龙朝霞气冲冲拦下他质问:“你上哪儿去?”
“我去客房。”他道。
“本宫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现在立刻回新房去!”
“说不说在你,去不去由我。”周不华的平静和龙朝霞的忿怒恰成对比,他道:“更深露重,公主是千金之躯,请回房安歇,可别感染了风寒才好。”
龙朝霞大怒,周不华一番好意听来却像在讥刺于她,想也不想抬起手来。这回周不华有了防备,侧头避过,他也是有脾气的,不能任人要打就打。龙朝霞见他闪避,怒火高涨更是不可收拾,见廊下摆着几盆菊花,举起来就向周不华砸去,这一击自然让他避开了,盆栽撞上柱子,连盆带土掉在地上。龙朝霞一击不中,又抓起盆栽,如非致周不华于死地不可。
这番声响惊动了顺天王府上下人等。有人忙去请秋别劝和。秋别躺在床上正在转侧,忽闻周不华和琴纾公主动上了武,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披了衣服奔去。
“不准动!我要砸死你!”龙朝霞汗流发乱,盆栽仍一个个不停手往周不华身上招呼。
“公主!”这场面把秋别吓得脸色苍白,忙上前劝阻:“有话好说!”发生了什么事?
龙朝霞正在气头上,就是天王老子来她也不买帐,右手推开秋别,怒道:“别挡我的路,我非砸死这混帐东西不可。”手一扬,食指上的金刚戒划过秋别的额头。
“哎哟!”金刚戒锋利无比,秋别额上立时出现一道血痕。
周不华见秋别受伤,立即冲上来关心问道:“你怎么样?”
龙朝霞心里大不是滋味,道:“只不过轻轻划了一道伤口,要你大惊小怪的穷紧张什么?”这男子又是什么人,周不华居然重视此人胜于她。
周不华转头怒视,龙朝霞是一宫之尊,自不会畏惧于他怒色之下,昂然傲视回去。
“你是堂堂公主,万人之上的金枝玉叶没错。但你也只不过是个会生老病死的平凡人,别以为所有人都得受你轻贱欺辱。”
“你竟敢批评我?”龙朝霞两眼如要喷出火来:“周不华!你今日地位从何而来?没有我父皇,你还是乡下一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你会有高楼广厦可住?你会当上顺天王爷?”
“这些我都不稀罕。”周不华淡淡地道:“饭疏食,曲肱而枕之,富贵于我何有哉?”这是他衷心宿愿。
“你!”龙朝霞气得几欲咬碎银牙。
秋别看这势头不妙,忙挺身打圆场道:“公主殿下,舍表弟今日喝了不少,所以不太清醒。若他言语有冲撞之处,请公主贵手高抬,原谅则个。”扶着有些疼痛的头,对周不华道:“还不快向公主赔罪?”
“我为什么要向她赔罪?”周不华昂首强项,不肯低头。
龙朝霞气炸了肺,咬牙道:“好!好!周不华你有种!我龙朝霞自小到大还没一人敢违逆我的意思,你是第一人。你既做了本宫的驸马,我若不能好好管教你,本宫还称得上青龙王朝第一公主吗?给本宫走着瞧!”红袖一拂,怀怒而去。
秋别拦之不住,就拦住了也无力可施,怔怔望着远去的俏影。公主娇蛮傲慢,是她始料未及的。
“公主是这种目比天高的人,只怕以后还有更大的祸事发生。”背后周不华幽幽数语,秋别耳旁有如钟鼓齐震,出了浑身冷汗。
这是她首度为自己作为后悔,她为周不华处心积虑,终也一朝让他名扬天下,且做了皇帝的快婿,富贵荣华无出其右。可依眼前看来,这是福?是祸?
试问苍天,她是不负主命,助了周不华重振家声?还是亲手将他一步步推向不可知的深渊?
☆ ☆ ☆
三朝回门,龙朝霞坐着凤翚天香车,在侍从护卫下回宫觐见双亲。周不华这位簇新的驸马爷,也得随行。龙异人来旨命秋别伴新人一同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