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锳一震!他们要结婚!
“公证那天,他昏迷了。”李湘文这几天追想,感慨万千,她和宋浩男始终无缘:“所以没结成。他昏迷时叫着你的名字,我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挂着你,如果可以,他希望在他最后的旅程里,在身边陪伴他的是你,不是我。他答应和我结婚,只是为了要完成我的心愿。浩男--是个温柔的男人。我自认家世、容貌、学历,你样样都比不上我,但是浩男选择了你。你要知道,不是我不如你,而是浩男他爱你,所以我愿意退让。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平平静静地走。”说着,眼中已有湿意,她拿出手帕按着眼角。
江如锳大受感动:“李小姐--湘文,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千言万语也不能表达此刻我心中的感激,你在他得了癌症时,仍然要和他结婚,可见你爱他有多深。浩男是我的丈夫,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李湘文笑笑起身:“我也该走了。”
“再多坐一会吧,浩男待会儿就醒了。”江如锳忙留客。
“不了,我不见他。”李湘文婉拒,她怕自己看到一日比一日消瘦的宋浩男,会忍不住失去自制,痛哭失声。她何苦打扰他的清静,徒增他的困扰!“知道他很好,我就放心了,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李湘文看了楼梯一眼!道别而去。
她明明对浩男是充满眷恋的,临去那一眼,她终还是决定不见浩男。
江如锳凄凄地目送李湘文离开,心里像是空空的;伤感地上楼坐在床边,看着宋浩男的睡颜。在睡梦之中,他眉头微蹙,仿佛心事重重。
她坐了一会儿,他轻哼一声醒来,转头见她愁眉不展,去拉她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她握住他因打了太多针而筋脉浮露的手,幽幽的眼光含愁:“湘文来过了。”
“她人呢?”
“走了。”
“你为什么不开心?如果是为我的病,那我希望你、永远为我保持笑容。”
“哦!浩男。”她眼眶湿润了,似哭似笑:“你听过一句话吗!‘女人命好死夫前’,浩男,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先你一步而去,我怕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呜咽起来。
“如锳......”他勉强坐起,感到头重脚轻,全身不适。他拥她入怀,江如锳伏在他怀里,哭得双肩颤抖,如雨中一朵飘摇的小花:“别哭,你要学习接受现实,我的死是不久的事,我并不怕死亡的来临,你要面对它,这是每个人都必须经过的阶段。”
“我不晓得......我不要面对......”她激动的、歇斯底里的,长久郁积的压力一下子爆开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这么若无其事呢?浩男,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很可恶?你说走就走,留下我一个人伤心痛苦......你是无知无觉地去了,我呢?我呢?你知不知道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却要独自忍受失去至爱的悲伤!你好残忍!你好残忍......”
她哭得好大声!宋浩男只是搂着她,任她哭去。
哭吧!哭一哭也好,发泄完就没事了。
可怜的如锳,他带给她这多痛苦,连爱上他也成了对她最大的刑罚。
上天!宋浩男无言地祈求着,他这个无神论者终也向上帝低头了。如果你是存在的,请停止继续折磨这个可怜的小女人,将幸福降临在她身上吧!
他死后,愿她早日淡忘他,重新觅得一分幸福的归宿。
终于江如锳哭倦了,宋浩男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安抚她的情绪:“好些了吗?”
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他是病人,她怎么反而向他发脾气?
“对不起。”她仍伏在他怀里,因为大哭一场而眼睛酸涩沉重,轻声道歉着。
他亲吻着她头顶心:“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室内又充满了宁静的气息。江如锳耳边听着宋浩男胸膛里的心脏规律的跳动声,咚咚、咚咚,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你说,下辈子我们会不会再相遇!”江如锳遐想着。
“会。”宋浩男答得肯定。
她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卖关子。
“告诉我吧!”她央求着。
他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宋浩男和江如锳闹了好一会儿,他含笑把答案说出来:“这辈子我欺负你欺负得太狠了,下辈子我得做牛做马来还债。你说我们会不会相遇?”
这个新调令她眼睛一亮:“那你下辈子要做我老婆?”
他失笑:“很有可能。”
“不行,你要是女的,一定是母老虎,我照样被你吃得死死的。”
“我有这么可怕?”
“比阎罗王还可怕。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班上学生私底下告诉我的。”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上美术课?净拿我当话题在讲我的坏话。”
“上是上的,只是一边上一边在讨论你嘛。”
“江老师,你教学不力。”
“好说好说。”
谈着谈着,江如锳不知不觉地睡去。
护士进来巡看点滴打完了没有,宋浩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护土轻手轻脚替他换了一瓶新点滴,悄悄离去。
宋浩男往后靠着床头,凝视着江如锳,脸上是满足的微笑。
宋玄接到江如锳的电话,知道宋浩男罹患胃癌的消息,震惊不已。立刻摒挡了一切事情,订了飞机票赶回台湾。
在家里没事,江如锳又动了画兴,准备画具颜料,将画架摆了起来,在宋浩男房里就画了起来。
最近两天宋浩男的病有了起色,大有胃口,晚上也睡得着了,这可能是心情舒坦的原因。江如锳很是兴奋,医生宣判了他的死刑没错,但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呢!
江如锳的模特儿是宋浩男,她让他随意躺着,不用摆姿势,笔下刷刷刷的,不加思索画得飞快。
她是少画人物的,他问:“怎么想到替我画肖像?”
“好久没画了,手痒。唉!别乱动。”她定眼抓着他五官的比例。
他想,这幅画完成时,他可还看得到?
“我现在这么丑,你可千万手下留情,把我画得好看一点。”
“放心,我一定把你画得很帅。”
他睡睡醒醒,江如锳一直在画着,他看着她专注于画画时的神情,满足地笑了。
傍晚时分,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舒展舒展坐了一天疲累的筋骨,笑眯眯地将本子拿给他看。
“你看看,满意不满意?”
画纸上是宋浩男的半胸像,孤傲写在眉间,目光流露柔情,嘴角一抹微笑要笑不笑的,似在嘲讽人世间的嗔痴。
“你画得真好。”完全将他那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的神态,掌握得丝丝入扣。他笑:“看来,我已在你那犀利入微如显微镜的观察力下!透明如婴儿了。”
她搂住他的脖子,笑说:“做了六年的夫妻,天天朝夕相处,我还不了解你吗?”
他摸着胸膛,故作惊吓状:“天哪,我竟然和一个会读心术的超能力者住在一起,太可怕了。”
“说什么嘛!”去咬他的鼻子。
自从知道宋浩男所剩之日无多,江如锳变得开朗大胆许多。像现在,和他这样调笑玩闹、言笑无忌,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只是默默地、怯怯地接受宋浩男给予她的婚姻生活,她没有想到,她也有和他像一对普通恋爱中的男女一样,随兴率性相处的一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笑笑闹闹,无拘无束,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如饮醇酒、如饮蜂蜜......她醉了,醉在甜蜜而轻飘飘的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