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儿子,夏中修的舌头就像突然打结,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夏砚宁了解所有事情的始末,对于爹爹也只能报以同情了。
“娘,放心吧,弟弟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她安抚地道。
“你保证?”蓝秋娘眼里突然发出灿烂光彩。“是不是夜鹰答应帮忙找祥儿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太好了……”她盘计着。
“不,娘,你千万别在夜鹰面前提。”夏砚宁紧张地告诫着。
“为什么?”
“别罗嗦了,你别害女儿。”夏中修亦紧张地探头探脑,深怕夜鹰不小心闯进来听见他们的对话似的。
“我害女儿?天大的冤枉啊,我对宁儿有多宠多怜,宁儿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我可曾亏待过你?”蓝秋娘喊冤道。
“亏待过谁?”夜鹰那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现,闲适地问。
一家三口,尤其是夏中修和夏砚宁都显得神色慌张,不知道刚刚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你……你怎么会进来?”夏砚宁怀疑问。
“我是来拜见夏大人和夫人的。”夜鹰神情自若地道。
夏砚宁知道他来这儿要做什么,立即神色慌张地奔向他。
“别说!”
夜鹰敛眉凝望她,心里受到不小的冲击。
“说什么?什么事不能说?”蓝秋娘好奇地问。
“你能不能别这么多话?”夏中修看出女儿的紧张,连忙警告道。
“我多话?我只不过好奇问一下也不行?”蓝秋娘看准了夜鹰爱慕她女儿的心态,立刻摆出委屈的模样问:“夜鹰,你给我评评理,他这么做错了吗?”
“家丑外扬,真是丢人现眼。”夏中修差点没气得当场吐血。
“什么话?什么丢人?反正夜鹰已经是自己人了,我还怕丢什么人啊?”蓝秋娘势利地拉拢道。
她可是有眼睛的人,当然看得到女儿进了夜鹰的房,料到她一定已是他的人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可不想学丈夫当只鸵鸟,来个眼不儿为净,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何况虽然夜鹰是个山贼,但也是个响叮当的一流人物哩!而且对她女儿又好,她这势利眼自然就比较能够接受了。
夜鹰唇角勾了勾,这位夏夫人虽然泼辣,但是这句话却是异常顺耳。
“我可不同意。”夏中修一把将女儿给拉回自己身边。“我绝对不同意将女儿嫁给一个山贼,除非我死。”他固执地道。
夜鹰的脸色在瞬间愀变。
“你……你这死老头,存心找死。”蓝秋娘低声地警告。虽然这个丈夫很没用,但她后半辈子还要靠他呢!她赶紧陪笑地道:“我这相公就是爱开玩笑,开玩笑的,别见怪。”
“谁说我开玩笑的?我很认真。”夏中修的固执是出了名的,他绝对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蓝秋娘一副快上吊的表情,再度于心里大叹嫁错了人。
相较之下,夜鹰的反应就沉稳多了。他剑眉一挑,直视着夏砚宁询问她的意见,她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夏砚宁看出了他的疑问,直言道。
蓝秋娘又再度想上吊了,丈夫又笨又固执这是早已可以预料的,但怎么她这一向冰雪聪颖的女儿也会突然变笨?人家肯负责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想不到她居然不肯接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已非完璧之身,她还妄想王家以大红花轿前来迎娶不成?
“你喜欢就好。”夜鹰纵容地说,也没再坚持了。
反正无妨,来日方长啊!
☆ ☆ ☆
心里堆满了心事,整夜里,夏砚宁几乎都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唉!”她突然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怎么了?”她身边的夜鹰却听见了。其实这一夜表面上假寐,但事实上他却一直牵挂着她。
“对不起,我吵到你了。”
“我是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她明眸眨了眨,藉以掩饰心中的慌张。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玉臂上游移,温热的气息绕在她左右。
夜鹰用低沉迷人的嗓音问:“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沉默了一会儿,夏砚宁才抬眼正视他的黑眸。
“我希望你……送我爹娘回家去。”
“喔!你不是很喜欢他们的陪伴吗?”那双似乎可以洞悉所有的黑眸直视问。
当然啦,谁不希望有父母陪伴左右,但是她……
这里毕竟是个危险的地方,她真的不希望父母涉险。
“怎么?还怀疑我送他们来的动机?”夜鹰游移的手突然停止一颤,让她可以轻易感受他内心激烈的波动。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夏砚宁居然心生不忍。“我……你也知道我爹的性子,他不会喜欢待在这里的。”
突然升起一个罪恶的念头,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夜鹰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露出一抹轻笑。
没错,夏中修一向嫉恶如仇,现在却不得不待在他最痛恨的万恶山寨里,叫他如何安逸得了?
“我懂!”他珍爱地将她拥进怀中,轻轻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有对这么好的爹娘。”
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欣羡与激动,脱口而出地问:“那你爹娘呢?”
他的身子突然一僵,收回了紧抱住她的手。
夏砚宁陡地感到一阵失落,歉疚地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们死了。”
“什么?”
“一夜之间,数十条人命,血流成河啊!”他的话语中隐藏了所有的情绪,除了讥诮外,再无其他。就像在说件武林间的轶事,与他无关那般。
夏砚宁没那么冷血,虽然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她仍忍不住浑身打哆嗦。
“冷吗?”他又重新拥抱住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这谜样的男人,究竟背负了多大的血仇,才令他转变至此?
“你想知道?”他口气平稳地问。
明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好奇,知道太多事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她仍迫切地想知道一切。
“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他顿了顿才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口气就像在回忆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那般——
在他还是孩童之时,原木他是个人人称羡的富家子,夜家庄的财富几乎可算得上是富可敌国,靠夜家吃饭的人简直难以计数。
不过可惜的是他爹和夏中修一样,都一样太过正直。新调来的官差想前来分一杯羹,却屡屡受阻,因而为日后灭庄之事埋下祸根。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夜,贪官将叛国通敌的罪名硬是安在他们头上,尚未判决,一把大火便熊熊地将整座庄院在一夜之间烧成了灰烬,而庄里的每个人都逃不过恶官的追杀,全都成了刀下亡魂,只除了他——
父母用尽心思,再加上忠仆的拚命护卫,才让他得以逃出生天。
后来夜鹰才知道,原来那是官商勾结的下场,敌对的商家见夜家庄迟迟不肯一起哄抬产品价钱,生意还一枝独秀,恼怒之下,和贪官一拍即合,恶意横生,竟联手一夜之间铲除了对手。
没有人敢去追究那数十条亡逝的人命,人死都死了,追究只是徒惹一身腥,因此从来没有人过问。这夜家庄的亡魂就这么被定下罪名,永远不得翻身。
“这就是人性,灰暗的人性!”他冷笑讽刺道。
难怪,难怪他会如此愤世嫉俗,如此痛恨恶官奸商。
根本不必过问联手残害夜家的官商最后的下场如何,但是一个原本该是忠良敦厚的人,最后竟会变得如此残暴,夏砚宁竟无法狠下心来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