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仙想,如果刚才那一刹那她死在轮胎下面,情况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其实答案很明显。
她把两手插进毛衣口袋中。
天气真的不冷,只不过她的心缺了一个口。
她头也不回的往小公园的方向走去,孤零零的影子跟随着她,寂寞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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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的雨将整个城市密密麻麻覆盖了个透。
城市的轮廓模糊了,蚂蚁似的人跟车也消失了一大半,就算偶尔从眼廉飞掠,也像无声的电影。
姚仙实在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事情发生后,她唯一的记忆就是她为了闪躲一只流浪拘,车子跟别人擦撞了。
很多复杂尖锐的声音灌进她的耳膜,等真正的回过神,她已经像只水滴四溅的落水狗,举目无亲的站在医院的急诊室。
护士小姐好心的拿了条毛巾给她,她却只能茫然的抓着雪白的毛巾,站在盆栽后面皮皮锉,
她可以感受到被她撞的人的朋友们,正拿着非常痛恨跟鄙视的眼光,瞅着她这个肇事者。
“拿出你起码的诚意来啊,撞了人装作没事就想逃避刑责吗?”一群打算夜游的男女一人一嘴,攻击得她白了脸、青了唇。
“人进急诊室去了,要是脑震荡,有个什么万一,看你拿什么来赔!”阿飞型的男生很年轻,不到十八,流里流气的要钱嘴脸。
他们把她当凯妈,想在她身上大削一笔。
“你说话啊,老女人!”
眼前咄咄逼人的女孩大概十七吧,艳红的唇,绿眼影,戴假发。那样的年纪离她好远了;她十七岁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呢?上课、放学、到补习班,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文化走廊,跟对面大楼那个优秀的男生擦身而过,回眸一盼。
很好笑吧?
没错,她的青春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惊涛骇浪?没有。只有一个劲的青涩郁闷。
“我看你不像没钱,把钱拿出来,我们好了事。”终于有人肯说白话了。
姚仙启唇,却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来。
她从来都不是这样怯弱的人啊。
进医院半个小时后,警察来了。
“小姐,请跟我们来做一下阿笔录。”台湾国语的交通警察公事公办的口气,显然已经事先听过那群男女的说词了。
“啊!”她二十九岁的经验中没有这一样。
二十九年中她循规蹈矩,就连罚单也没接过,警察对她来说还停留在“大人”的阶级,万万打不得交道的。
“请把你的驾照、身分证给我。”
她用力翻搅……要死了!包包里面什么证明文件都没有。
她只是出来散心兜风,哪会想到要带齐文件。
交通警察阅人多矣,“没有?那就请你跟我们到分局去一趟。”
“我……不去。”妈妈说过只有坏小孩才去那种地方。
“只是留个电话地址,让我们做个笔录,你不用怕成那个样子。”两人一组的交通警察,其中一个的口吻人性化多了。
但是不管他们有多么的“仁慈”,姚仙就是抖个不停。
“我……要……打电话……”
“可以,我等你,不过,最好别太久。”要不是对方也有闯红灯的嫌疑,他的口气可不会这样通融。
“谢……谢……”她的唇还是抖得止不住。
手不稳的掏出贝壳机,幸好她有把朋友电话输进单键拨号的功能里面,要不然现在脑子一团乱,她实在很难把朋友的电话号码记得齐全。
很长的嘟声之后,没人接听。
交通警察很谅解的让她继续孤军奋斗。
她把脸面向墙壁。
盛雪不在,余菲也没来听,第二通电话之后,姚仙莫名的按下一串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她脑子里的陌生数字。
跟着又是一串很长的嘟声,没人接听,就在她快要放弃的前一秒,传来有些陌生的声音。
“喂。”
那一瞬间,她喉头哽咽,热泪往眼眶里冲。“我……”
电话那一端终于传来声音。
站在她身后的交警察互观一眼,其中一个往那堆五颜六色的男女走过去。
姚仙拭了泪。
“我姚仙……我在医院……不、不,不是我……是别人出事,我的车撞到人了,抱歉,我们不是很熟,可是我实在找不到人,呜……没有,我没有哭,嗯嗯,我知道了……”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话说清楚,但是,他真的有听懂吗?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姚仙确定的是他允诺用最短的时间赶来,要她安心。
她盖上机壳,再回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用比较冷静的态度面对一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通电话会对她产生这样的影响力。
接下来,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段如坐针毡的等人时间,还有后来看见夏草出现时,如释重负的心情。
他的头上有雨滴,凉薄的天气却只穿件简单的圆领短衫,显然是在很赶的时间出来的。
“我……”她连话都说不全。
“你这边坐着,我来处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看到他从转角出来。”姚仙急切切的抓住夏草,迫切的想解释,想让他了解。
她的手很冰,很小。
这样的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搬动盆栽?还用那种凌厉的态度骂他,骂得他都不好意思再出现?
夏草伸出手把她凌乱的刘海拨到耳后,她的脸苍白若雪,嘴唇也一点颜色都没有,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今晚的她素白着一张脸,没有脂粉、没有描绘,却眼瞳如星,眉目如画,神情幽幽,如一尊白瓷娃娃。
他拿出一条男性手帕,轻轻、轻轻的对着她说:“来,把脸擦擦,我保证不会有事的,你听话,我去了解一下事情的原由。”
姚仙恍惚的看着自己找到靠岸的五指,嘴唇抖颤的道:“不要抛下我。”
“我没有要抛下你……好吧,你可以走吗?我们一起过去。”两造双方隔着走廊各自据一边,他既然来了就要用最短的时间把事情了了。
警察先生们看得出来很不耐烦了。
姚仙站了起来,只是她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用力的拉住夏草的一块衣角不放。
夏草没有阻止她,他在她的身上看见小时候的妹妹;看见她无以言喻的寂寞,还有浓浓的不安全感。
最先,他以为她像无敌女超人,凡事都可以自己来,是不会撒娇、不用男人呵护的那种女人。
看起来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
他不带任何男女情欲的替姚仙把脸蛋上的脏污擦掉,让她像个小跟屁虫的跟着去了解整个事情的始末。
经过一番折腾,事情摆平了,对方本来想狮子大开口要一笔赔偿金的,但是和他们谈的是夏草,他们可就踢到铁板了。
夏草完全不在乎他们想把事情闹大的意思,他只稍微提到要对方的家长出来谈判,少年们就退缩了。
偷了家中大人的车子出来炫耀,结果出车祸,事情若闹大,不好交代的人可能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所以,他们最好识相点。
第四章
两个小时后,姚仙坐上了夏草的吉普车。
他的车种是很老旧的那一型,但是内部很干净,让人不反感。
就在她稍微打量车子的时候,往下的眼光不小心发现他的脚竟然只套着鞋,一节露着些微卷毛的小腿正踩着油门。
难道是……仓卒间为了她一通电话,他连袜子也没穿就跑出来了?
他们的认识几乎是在她一连串排斥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