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巴巴等着她领薪水,等着祭五脏庙哩。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已经准备搭最晚那班公车下山。”
“我说过,有事情可以来跟我说,不用客气。”
“不用了,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连这种事也要麻烦你。”做人不能软上深掘,太没分寸的。
“你在跟我客气吗?”只要是有关她的事情,他都十二万分乐意效劳。
“没有啦,我昨天领了薪水,家里那几个小鬼吵着要我请客,再说,我也要把机车牵回去还给小葳。”请人上山来载车子、修理、清洗,都是一堆琐碎又麻烦的事情,她又不是他的谁,人家客气,她总不能厚着脸皮当真吧。
小威?濮阳元枚不喜欢这名字。
“进度表放着,我会看,你赶时间,可以先走。”今天这大宅子就剩下他一只孤魂野鬼了。
“谢谢濮阳先生。”
“我长你几岁,叫我大哥吧。”
“可以吗?”
“除非你不愿意。”
“濮阳大哥,你有家人还是朋友在台湾吗?”既然叫了大哥,关心他应该不算逾越吧。
“你忘记我还有一个很聒噪的表妹住在山的那边?”以前来这里求的不就是清静?曾几何时他也怕起寂寞来了。
“我觉得你喜欢巴顿先生比较多欸。”所谓的表妹好像从来也没有什么交集。
“其实我的家人都在德国,我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被她俏皮的口气惹笑,濮阳元枚只好从实招来,那个男人婆表妹真的是那种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好远。她应该多关心他才对。“果然被我猜中,你脸上就写着我是老大的那种人。”
“哦,这么明显?”
“是啊,因为你处处都替别人着想,跟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凡事要硬着头皮上的老大。”哈哈,他们是同一国的呢,举凡弟妹们碰上任何事情,她这冠上人家大姊的人就要出面、出钱、出力,甚至,吃力不讨好都是家常便饭。
“照顾弟妹,你快乐吗?”他淡淡的问。
简青庭沉默了下。
“我偶尔也希望能有自己的时间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偶尔,我也希望爸妈的眼光可以在我身上多停留下,偶尔,也希望不要有那么多家事,做也做不完,偶尔,我也想跟同学去参加毕业旅行,去郊游,不是赶着下课时间去买菜、买卫生纸,我希望有自己的房间,可以想心事的地方,不是人口密度特高没一分钟安静的空间……”这些说起来不算大又不算小的心事她从来没跟谁说过,因为没人可以倾吐,
也不会有谁想听。
“对不起,我怎么跟你说这些……”她有些羞赧,这些小女儿心事对他这样的大男人来说一定微不足道,她还落落长的讲得口沫横飞。
“我喜欢听你说话。”他很坚定。
她有着小小的受宠若惊,心底大大的雀跃着。
“你太善良了。”家人是甜蜜的牵绊没错,但除非爱心像海洋那么大,把无怨无悔挂在身上一辈子不觉得累,要不然,责任跟爱心都应该适可而止,要不然累倒了自己,也会伴随着怨恨,其实大可不必。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没道理抛弃他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家的经又偏偏比别人更长更难。
濮阳元枚微微笑,这时他成熟男人的知识跟魅力完全散发。“拿我来说好了,我虽然有两个弟弟,但是他们都很独立。”就因为他们有个迷糊的父亲,独立自主以外还要反过头来看紧经常凸槌的老爹。“弟妹很重要,但是也需要教育,父母不是天地,他们也需要多听听你的感觉意见跟想法,你一味的承担,哪天要是挑不起担子了,你叫他们怎么办?”
简青庭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觉得他讲的好有道理。
老实说,这些事情她几乎没想过。但是一下子叫她全部消化又有点难,她需要时间慢慢沉淀。
“若哪天你嫁人了,你觉得他们没有了你会活不下去吗?”对着她招招手,要她坐下。
她忘记要赶公车回家的事情,寻了位子坐下。
濮阳元枚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小点心,泡红茶,拿到她旁边的小茶几放下。“先垫垫肚子,免得你赶时间把晚餐省下又没吃了。”
他知道节省如她一定会把晚餐省略,连几十块钱都舍下得花,然后集中火力带着弟妹去吃大餐。
整盒的小点心有仙贝,洒了杏仁片跟芝麻的糖地瓜、蛋糕、独钴饼四样甜点。
简青庭不知道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点心各个大有来头,独钴饼是伊豆修善寺的独家出品,仙贝米果来自东京涩谷,糖地瓜是新宿地下街出了名的,再加上小樽异人馆洋果子店人气第一的马铃薯起司蛋糕。
他专程叫人在日本的晏伊容航空寄过来的。
她也不客气,喀嚓喀嚓的品尝着那带有酱油和炸米香味的仙贝米果,配着不加糖的阿萨姆红茶,嘴笑目笑。
她真容易讨好,几样甜点,就能让她心花怒放。
吃吃喝喝,聊天说地……时间飞逝。
错过班车的人,最后还是很晚很晚才被诡计得逞的人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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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假日实在不是出游的好时间。
没车、没钱的人更不适合出门。
如果身边拖着一串糖葫芦似的小鬼,那简直是灾难片的翻本。
“简小伦,别蹲在人家精品店前面,很难看欸,你看店员出来摆晚娘面孔了。”
“我想要那个滑板,靠,那轮子是特别金属钢圈,防震力可以达百分之九十五欸。”不肯随着人潮往前的少年如数家珍。
一个靠在玻璃橱窗边的同龄少年则是对着橱窗内的羽绒外套垂涎,但是瞄到天价般的价钱后很自然的把眼光撇开,神情有着赌气。
“什么美食街,人挤人好无聊。”吃了一球冰淇淋,逛来逛去,每个人都有意见,举棋不定要吃什么。
“小屿,你跟小岛在这里等一下,姊姊去看看小伦哥哥跟小理怎么还没过来。”本来只有小伦没跟上队伍,叫小理去叫,两个人竟然一同沦陷。
简青庭双手拎着两个最小的,还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就怕一个不小心走散,随便丢掉一个都不行。
她疲于奔命,太久没出门的小鬼像放出鸟笼的小鸟,没有一个肯乖乖听话,就算端出姊姊的威严效果也小得可怜,一转头每个又意见不一样了。
安抚一号,二号不依,答应三号,四、五号跳脚。
要是可以她真想用绳子一个一个串起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都别想搞怪。
但是每个小鬼脸上写满了叛逆……
唉,痴人说梦话。
小岛、小屿是龙凤胞,一个猛吃大拇指,一个像鼻涕虫抓紧简青庭不放,剥也剥不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快要变成抹布的邻居了。
就在她两头为难的时候,想不到怎么叫都不肯回来的小伦跟小理竟然回来了。
他们跟在一个男人的身边,表情温驯得像十二月的驯鹿。
顺着小屿的指头,简青庭转过头,看见了来人。
“好巧喔,在这里遇到你。”濮阳元枚的出现大大出乎她意外之外。
她的头发刚刚被小屿的手抓过,衣服在小岛鞋子的践踏下也又脏又油,脸上的淡妆更别提了,反观他神清气爽,得体的衣着,英华蕴藉的气息,经过的地方像喷效是蟑螂克星一样,一箩筐逛百货公司的女人纷纷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