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祖宁装睡。
“又来这套!你跟你爸爸一样,跟我玩一二叁木头人?哼--”
“祖宁,我要跟你谈谈。”
旷雨兰意外的拨空陪林祖宁到医院打掉腿上的石膏。原来是有话想跟他说,林张琼子在家,不方便。
照了X光,医生说复原情形良好。不多久即可行走自如。
走出医院,林祖宁的心情并未比较轻松,因为旷雨兰有话要跟他谈。
好久没跟旷雨兰谈过太有目标的事。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双方都知道是错误。
有什么好谈?旷雨兰口舌辩给比他好,逻辑推理比他强,主观也比他多。
他最怕和旷雨兰“谈”,比小学生听校长训话还惨,说错话和不说话都有罪。林祖宁心想:旷雨兰还好没当法官,否则重刑犯难逃一死,轻刑犯则难见天日。
“到哪儿去?”
他征询她的意见。怪事,他认识她后越来越像专制体制下的小奴仆,生怕动辄得咎,干脆听她的。
“你可以有你的意见吧?”
“鸿霖?”那是他请她吃第一顿大餐的法国牛排馆。
“天哪!早就关店大吉了你不知道。”
“对不起。那--麦当劳?”
从前他每天都在麦当劳吃早餐。他想,麦当劳总不会倒吧?
“我可以请你,用不着小气。”
“昨日情怀?”
“室内光线太暗。”
“温莎小镇?”
“太远,我四点钟一定要和客户见面!”
“IR?”
“你几岁了?还跟青少年混后现代?”旷雨兰挑剔的习惯没改:“算了算了,你从来没说对过地方!”
她喜欢玩这种猜谜游戏。然后说,罢罢,众卿平身,汝等未得朕心意。
还是她自己挑的一家小咖啡店干净素雅。她熟练的把跑车停在小空隙中,扶林祖宁出来。
“你打算怎么样,我们之间?”
她替自己点了爱尔兰咖啡,让林祖宁喝柳橙汁。她说咖啡因对病人不好。
“你打算呢?”
“别逃避问题,是我先间你。”
“Lady First!”林祖宁无奈笑笑。
“好吧!”看样子旷雨兰的无奈也不比他少几分:“你希不希望我搬回来?”
“你希不希望我希望你搬回来?”
叁折肱之后,林祖宁变成诡辩学派,因为他永远答不出正确答案,悟不出真理何在。
“又是这样!”旷雨兰气得站起来,想转身离去,又按捺性子坐下来。心中暗骂:这男人简直是只蛞榆,走得慢吞吞,还连壳都没有!“你说出你心中的话,我们能重新开始吗?如果你认为可以:第一,请你那位名厨妈妈搬走:第二,请你积极进取一点;第叁,请你坚强果决一点!第四:……”她以为他会接受所有条件,一一奉行。
“不可以。”
林祖宁很坚决的点了头。
旷雨兰难以相信眼前景象:这个一向没太大意见的男人投了否决票!
“你说……不可以?”
“是的,”林祖宁觉得好轻松,“我们个性不台,你自己知道!再拖下去,耽误你青春。对你而言,我永远是朽木不可雕。也许吧!但是我喜欢我的生活方式。如果我天生是一只乌龟,我也只好用自己的速度爬行,没办法训练成一只兔子!雨兰,你自己好好想,你要的是一只兔子,不是我这样的乌龟!”
“你的比喻,真多--”旷雨兰失神的摇摇头,她从没听过林祖宁在她面前说话如此流利。
“你是不愿意你妈走?”她试探地问。
“我求她走求之不得,我最怕人家天天在我耳朵旁边唱咏叹调!”
“那是什么原因?你总不会有新女友吧?”在旷雨兰想来,断了腿的林祖宁几乎日日黏在病榻上,哪有什么机会?
“面对问题吧!雨兰,我们不适合。”林祖宁愈说愈坚定:“你和李大泯是比较登样的一对!”
“他?你以为--我和他?我和他除了公事外,还没发生其他关系?”
“雨兰,那是你的自由。”。
“我的天,我好像今天才认识你,林祖宁!”旷雨兰啜了一大口咖啡,恢复镇定,她的职业素养不容她有太大失态:“这时候我真会欣赏你的坚决!如果你不是正在对我说再见的话。”
“你很好,雨兰,”他此话出自真心,确实,大台北才貌双全如旷雨兰的年轻女子,登报一年也未必找得到一个,“你真的很好,你美丽、年轻、聪明、能干--”
“你嫌我不温柔!是不是?”
旷雨兰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不是。你问问自己,你不是那么爱我,我对于你只成一种习惯,你早已不爱我了。”
“谢谢你替我找台阶下,”旷雨兰吸了一下鼻子,企图稳住不争气的泪水,“也许你说得对。”
“我希望你找到更好的对象。我欣赏你,我说真的,非常欣赏你。”
“只是欣赏,”旷雨兰苦笑,“而我们同居只是一种习惯?唉!我确实不该再搬回来,没错,只是一种回家的习惯。对于我的急惊风而言,你的慢郎中作风一直是很好的平衡,因为过去我们可以在一起。”
“那不是爱。”林祖宁说。
“你在寻找吗?”
“我只是在思考,我也很困惑。”
“我不知道你也会用‘困惑’这个字眼形容自己。”
“我常常很困惑,只是不习惯这样说,因为说出来无益。”林祖宁看着旧情人,“我们平时近在咫尺,可是隔得很远,对不对?”
“还是朋友?”
旷雨兰再一大口喝完咖啡。
两个人第一次达成共识。
“我恐怕不能太常来看你。”
天使说。一颗晶莹的泪水从她灵秀的眼睛中掉下来,慢慢慢慢,化成一颗珍珠。落在地板上,轻微的响声。
她不再是一个冷漠的小女孩。
她比当初那个小女孩美丽得多,宽松的白袍已经遮掩不住她如成熟果实般的身躯。
像一朵接近盛开的玫瑰,最美的那一刹那。
林祖宁卧房里全是玫瑰。浅红、浅橘、浅紫……他自己将房间布置成玫瑰花园,只为等待她来。
她却愁眉苦脸的来。不过,连忧愁也盖不住她出乎世俗的清新美丽。
“人少了。”他指的是,旷雨兰与林张琼子已先后搬走。
“你会因此而孤独吗?”
“不,我喜欢孤独,因为你只在我孤独的时候来到。”
“我的时间不多,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已经受到警告。如果我不努力把自己变回小女孩,我就得再下去走一遭!”
“对不起。可是你答应说叁个故事给我听。你会守信用吧!”
天使点点头,“我守约,我不说谎。”
“这一次你要了智慧?”
“是的,我要了最后一朵玫瑰。我想财富是不能使一个女人真正快乐的。回顾那一生,我怨叹自己不聪明,如果我懂得抓时机,未必如此遗憾。”
电话铃竟在午夜时分响了。
“明天再说,再见。”
天使连忙告别。她这次一直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把他当毒蛇猛兽一般。离开也匆忙。
“喂,那一位?”
“我啦!小范。”
“你怎么有闲情逸致在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不是不约会到半夜不回家吗?”
“我……是还没回家,喂,贺雅问你有没有空,明天是星期天,一起去烤肉如何?”
“还玩大学生游戏?”
“拜托,拜托,贺雅有兴致嘛!你就舍命陪君子。”
唉!恋爱中的男人!女友叫他去跳楼,地也会去学优美的跳水姿势。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