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她一眼,扯出了个笑,又继续看着我的电脑荧幕。
我与办公室的同事一向没有太多交集。刚到这个公司时,我就发现自己所属的这个部门分为两个派系--老鸟与菜鸟,几个资深员工与部门扩编而新增的员工彼此间的较劲。我是最晚进来的,一开始,两方人马都想收拢我,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嚼舌根,编派对方人马的不是。可我哪边也没加入,管他老鸟菜鸟,我是我自己。
久了,夹缝中生存的我竟也与他们相安无事。我并没有像小说或连续剧中的女主角般挨整,只是在办公室中,我没有与谁成群结党。这样也好,我轻松自在。
只是奇怪,这个老鸟派,一向没有什么交集的丽蓉,怎么突然想到来与我聊天?我所认识的她如果知道了我编谎跷班的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还好声好气地来问我?
“你怎么会认识小老板?你跟他什么关系?看你们很亲密哦。黑瓶装酱油,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办法。认识这么久了竟然都瞒着我们。”
听不惯她亲昵的语调,令我有些不自在,而且她说了一大串我一句也没听懂。我抬起眼笑着看她:“什么小老板?”
“少装了。”她推了我一把,“别不好意思,我都看见了。”
她以手掩口笑道:“我溜去银行要回公司的时候看到你们。你蹦蹦跳跳地撞到了小老板,他摸你的脸,还拉着你不知道上哪儿去。”
我撞到他,他摸我的脸,还拉着我……她说的是韩尔杰?他是公司的小老板?我扭了扭颈子,有些不太适应状况。这实在令人有些……讶异……
“你和小老板在一起多久了?你竟然瞒着我,真是不够意思,亏我们交情这么好。”
她又知道什么了?我甚至还不确定她说的人就是韩尔杰哪!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敷衍地笑着。再者,我什么时候与她又谈得上交情了呢?
她的个性还算直爽,但我与她仍是保持距离,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她满长舌的,且爱与人攀交情,这都是我颇不喜欢的。
“你们那一天上哪儿去了?”丽蓉一脸兴奋地问道。
看荷花。当然,我没说出来。我只是嘿嘿笑了两声蒙混过去。歪着头我问她:“你怎么知道他是小老板?”
“当然知道。前阵子好几本杂志都介绍过他,你都没看过吗?”她瞋了我一眼。“而且去年的尾牙他也有来呀,你忘了吗?”
我没忘,我是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去年尾牙是几个关系企业合办,几百个人挤在一个大厅,谁知道谁是谁?我们的桌位在距舞台最远的地方,根本看不见台上的人长的是圆还是扁。而且现场闹哄哄的,同桌的人说话都快听不清楚了,谁还理台上说些什么?
至于报章杂志,我一向不看财金消息的,而韩尔杰再红也不致于会登上电影或是文学那一类的杂志上吧?所以我没有看过他也不稀奇了。我只能说,我真的很佩服丽蓉的好眼力与好记性。
“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是小老板吧?”丽蓉瞪着眼问我。
我就是不知道。可我不想说,省得又要解释一堆。
“你今天早上请假也是因为他吗?”也不管我根本没理会前一个问题,她又问道。
我没回答,只朝她咧了个假假的笑,我又继续埋首于键盘中,摆明了不再与她瞎扯。
同事这么久了,她大概也明白从我口里套不出什么来。又在我旁边坐了几秒钟,她识趣地将椅子滑了回去。
***
我喜欢一个人的生活,闲来无事一个人东走西晃、看看电影,或是到中正纪念堂的两厅院观赏节目也是不错的。
今天没有我喜欢的节目,可我还是跑来了。坐在阶梯上,我看着广场上嬉戏散步的人们。
突地包包中响起刺耳的电子乐声,我连忙打开包包将手机掏了出来。我一向讨厌在公共场所听到铃声大作的手机或是拿着手机大声嚷嚷的人,好似办手机不为沟通,而是为了炫耀。我一向设定震动的,不知怎地,它今天竟发神经唱起歌来。
“喂。”我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一双眼直盯着一只飞得老高的风筝。
“你在哪儿?”是他。
“中正纪念堂。”
“今天有好节目吗?”
“有。”我不想看并不表示那个节目不好。“可是我不想看。”
顿了一下,他笑出声来。
“我去找你。”不待我回答他又补了一句:“到音乐厅的阶梯上等我,好不好?”
我轻轻笑了出来。他总会问我“好不好”,而我总是回答“好”。如果我回答不好呢?他会怎么做?顺我的意,或是,霸气地要我顺从?我想试试。不过想归想,我仍是应允了他。
“嗯,我等你。”我说。
收了线,我动也不动地又看向那只高飞的风筝。我本来就坐在音乐厅的阶梯上。
星期六一早我便回家了,除了在火车上打了电话告知他我要回家的事,这几天我们都不曾联络过。
他真的是小老板蚂?我又想起丽蓉早上告诉我的话。
按照小说与连续剧的公式,方才我好像该质询他一番。而如果他真的是小老板,那么我就该生气,耍耍泼,怪他瞒着我。可奇怪,我一点也不气。我甚至没有想向他求证的欲念。
大概是因为他从不曾欺骗我,至少这件事是如此的,我们从没谈过这件事。我不会无聊到见了面就问人家祖宗八代,父亲姓什名啥。他也没问过我的家世背景呀,不过反正我家也乏善可陈就是了。再者,平时他的衣着以及他的座车就看得出来他是有钱的小开,他也从来不曾隐瞒自已是有钱人的事实。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曾粉末登场于尾牙宴上,没察觉只能怪我自己少了根神经,怎么能怪人家呢?
唉,可我还是觉得闷。
与他的交往打一开始就再自然不过,从不曾刻意地规画些什么,也不曾考虑到将来。可是现在,我突然开始认真地思考着我与他的未来。
虽然没有坏心的后母和恶毒的继姐,可我与灰姑娘依然没两样,只是个平民女子,或要说贫民女子也行。而他,是大企业的小老板,与高高在上的王子无异。灰姑娘与王子最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毕竟只是在童画里……
算了算了,不想了。我用力摇摇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以后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