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是一口咬定是永宁害的了?”
“我相信事实。”
“你又知道是事实了?为什么你不肯多相信永宁一些?难道你真的觉得永宁会害你们堂兄弟吗?”她知道真相难明,如今惟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裴玄真对永宁的信任程度了。
“那请你告诉我,不是永宁,会是何人?”裴玄真一针见血地反问。
“这……”宣宜公主哑口无言。
她怎么可能知道呢?只是她相信永宁的人。
“我不知道,可是……”
“那就不必多说了。”裴玄真打断她的话。
“你,你怎么这么无情?”宣宜公主有些诧异、有些不满地看看他。“就算永宁远嫁到番邦去,你也无所谓吗?”
裴玄真沉默片刻,硬声说道:“与我无关。”
他的回答让宣宜公主大为气结,一张汾脸瞬间青白交加。
“我真想知道你的心肝肺肠是什么做的,竟如此绝情绝义!”
“是永宁先对我不义,那也……别怪我无情了。”裴玄真低哑着声音说道,心里却在淌血。
“你……”宣宜公主想说些什么,终究却只能叹息。“好吧,就算你不能原谅她,那难道也不能挽留她吗?”
她不能逼迫裴玄真原谅永宁,但如果裴玄真愿意出面劝说,说不定可以让永宁打消自愿和番的主意。
“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还能说些什么?何况,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让永宁公主改变主意。”他刻意冷漠地说。
“突厥可汗那边不成问题,父皇也很舍不得让永宁远嫁,如果永宁自己改变心意了,一切父皇自会想办法善后。重要的是让永宁打消和亲的心意。”
“我说过了,恐怕这在下无能为力。”不论如何,他再也不愿意见到永宁公主了;尽管会让自己抱憾终身。
听他这么说,宣宜公主不禁有些动怒。
“是我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意思?我说了,求你去哄哄她,她会改变心意的。”
“就算她改变了心意,那又如何?皇上已经亲口许嫁,难道要大唐天子失信异族吗?”
“你把这一点看得比永宁重要?她都因为你的缘故而毅然决定要远走他乡,你仍然丝毫感触都没有?”
“那又如何?并不是我要她这么做的。”他刻意冷淡地说。
他一直告诉自己,永宁公主是他的仇人,她的一切,已和他无关!
“裴玄真!”宣宜公主霍地站起来,气得全身打颤,“你未免太薄幸了!就算是哄她你也不肯?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到那异域去,你有什么好处?她对你用情那么深,就算你没有丝毫感动,也该怜悯她吧!”
“那是她自己选择的。”他别开眼,佯装淡然地说道。
“裴玄真,你真铁石心肠!也许你瞧不起我们姐妹,认为我们不配爱你,你也不需这般将我们视同无物!”宣宜公主怒气腾腾的说道。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
裴玄真迟疑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气头上的宣宜公主已经不愿意和他多说。
“裴玄真,你再这么一意孤行,我诅咒你有朝一日会后悔莫及!”
说完之后,宣宜公主怒冲冲地离开了。
有朝—日后悔莫及……其实他早就已经后悔了。
那日和她决裂,他心中就悔恨不已;但——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早已经注定。
裴玄真独自坐在大厅上。单手支撑着额头,低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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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日一日地推移,终于到了送和亲公主出关的时候了。
冬月里的—个良辰吉日,北京城里飘飞着细细的瑞雪。带着大批陪嫁物品的送亲队伍在镇国大将军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长安。
因为是爱女出嫁,皇上亲自相送,走了许多的路程仍舍不得分别。
然而所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身为和亲公主的永宁终究要远离,皇上也终究必须回京。送亲队伍离开长安城数日之后,在一座长亭边,永宁公主盛装打扮,一身华丽的火红嫁衣,在雪地里拜别了皇上。
送亲队伍继续往北进发,留在原地的圣驾和扈从官员则在再也望不见那顶大红花轿的时候,怅然地返回长安。
“玄真,走吧。”
杨琼策马将行,见到裴玄真仍立在原地,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裴玄真置若罔闻,缥缈的目光遥遥落在那雪地上往北方迤逦的依稀足迹。
“公主銮驾已启程,我们也该回去了。”他拍拍裴玄真的肩。
她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裴玄真怔怔望向永宁远去的方向,这样希望。
朔风自北方袭来,卷落一地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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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北方进发,天气越来越严寒,时序也紧接着进入隆冬。
因为天候不佳,送亲的花嫁队伍走走停停,进度相当缓慢,似乎象征着那一行人对故国依依不舍的情怀。
有的时候遇上大风雪,他们就在沿途的驿馆落脚,常常一停留就是十天半月过去。
看到这样的情况,八王爷不禁急得跳脚,他是惯于披风冲雪的,这点小雪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顾及到护送的成员都不习惯北方严寒的气候,新娘子又是个娇娇女,也只得忍耐地窝在驿馆等待天晴了。
永宁自从离开长安之后,心境显得异常平静,不哭不闹,连话也变少了。
她只是终日坐在驿馆中看着庭院里的枯树飞雪,呆然不动;仿佛来到这北国冰雪之地后,她的心也冻得像冰霜一样,再也没有仟何感觉。
离开故国,她并没有特别悲伤,只是拜别父皇那一天忍不住落了几滴别泪;然而她还是常常会想起一个人,在午夜梦回的时分,屡屡让她伤悲。
原以为走得越远,她就可以挥别过去;没想到那些往事回忆竟是如影随形,常常束缚得她喘不过气来。
最近她常常梦见他。有时候是梦见从前在苏州山的点点滴滴;更多的时候,是梦见裴玄真来接她了,对她伸出双手,然而终究被满天的风雪所阻隔。
她时常因为这样而哭着醒来,枕畔脸庞多了几串碎冰一般的泪珠,犹似梦里那满天飞舞的绝望冰雪。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依旧是忘不了他,她只知道,已经是无法回头了。纵然再如何想念,她所能选择的,还是只有分别。
坐在驿馆厢房前的回郎上,永宁呆呆的望着庭中那没有一片叶、被白雪所覆盖的树。
几片雪花落在她额前的短发上,衬托着她冰雪一般苍白的肌肤,整个人宛若是满天冰雪所雕刻出来的人偶。
慧儿手里拿着昭君套和披风从房里走出来,见到她又是这个模样,只能叹息。
她走过来,仔细地替她拨去身上、头上的雪片,将天青色的滚毛边昭君套和同色棉里披风穿在她身上。
永宁回过头来,似乎想对她笑一笑,如玉般的容颜却像冻僵了一般,连一丝笑意也挤不出来。
慧儿心疼的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公主,坐一会儿就进屋里来吧,外头冷,不小心冻着你了,可不是玩的。”
永宁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慧儿走回前头的厢房去,她就继续望着雪景发呆。
突然,她见到庭中那棵枯树枝雪覆盖的枝干下,似乎隐隐有些红点,花菁朵儿似的。
觉得有些好奇,她冒着雪走入庭中,来到树下。
她伸出小手拔去枝干上的雪花,那些冰雪落去之后,居然露出几朵艳红色的梅花。
永宁大吃一惊,索性抖落整条枝干上的覆雪,没想到原来在那些坚冰覆盖下的老树,竟已开满了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