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可是我的气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子他都不开口,等我稍微顺过气之后,他才又说:“你明知他身体不好,应该劝他别喝酒的。你已经长大了,知道成人也会有伤心落泪时候,又何必老是不敢面对父亲脆弱的一面?”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该在他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他……可是……”一股酸涌上我的鼻子,瞬间我又泪眼汪汪。“可是今天……”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值得你们父女这样回避对方?”他单刀直入地问。
“二十年前的今天,我母亲因为我的出生而死去。”我轻轻说道。
车内忽尔一阵静默,之后他骤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拉过去,让我靠在他肩膀上。我慌忙提醒他:“你在开车啊!”
“这样也可以开。”他的手搁在我头上,抚摸着我的发,不再说一句话。
可是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他对我的疼惜与不忍,不由地叹息说:“你对我真好。”
我的眼泪直落,因为他的心疼而难过。
“别伤心,我会陪在你身边。”他轻轻说道。
我不禁闭上眼睛,感受他无尽的温柔,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老窦平安无事。
***
还没踏入病房,就听见父亲宏亮的笑声,不知是谁逗得他那么乐。
我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去,看见他满脸笑容地坐在病床上。顾不得房里有谁,我直接扑到他怀里,满口直抱怨。
“坏老窦、臭老窦,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说到后来我索性在他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傻丫头,这会儿我不是好好的吗?”父亲拍着我的背脊安慰我。
“您最坏了啦!以后不准你再喝酒了!”我理直气壮地说。
“哎唷,饶了我命吧!”父亲笑着说:“又儒呀,你帮我求求情,我可以一天不喝水,但不能一天不喝酒,要我不喝,还不如给我条绳子。”
“您要绳子做什么?”我问,瞥见又儒姐在一旁笑。
“当然是上吊呀!”
“哼!”我从父亲的怀中爬起来,怒瞪着他。“您以后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连饭都不煮给你吃了。”
“不给喝又不给吃,虐待老人喔!”父亲自个儿碎碎念。
我又气又好笑,半晌说不出话来,不敢露出过多的忧虑,只好压抑着问:“老窦,说真的,您身体觉得怎样?”
“我好得很,你用不着担心,这次多亏又儒和沙奇,当然还有……恩承,谢谢你帮我找到穆穆。”父亲提到他时微微顿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后来父亲说累了要休息,我们四人退了出来,沙奇被护士叫去办理住院手续,剩我们三人在走廊。
第七章
他忽然按住额角,弯着腰扶着椅子坐下来。
“你怎么了?”我担心地问。
“我没事。”他脸色有些苍白。
“还逞强!”又儒不客气地说:“明明输了那么多血还说没事,你当由自己超人吗?输了血又马上跑出去找人,没昏倒算你命大,”
“又儒姐姐,他……输血给我父亲?”我喉头紧缩。
“没错,他正好和你父亲都是AB型血。”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恩承,我有话问你。”
“请问。”他低低地说。
“你早就知道你不是爸爸的孩子了是不是?”又儒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嗯。”他轻轻哼道,手按在太阳穴,眼睛闭上。
“什么时候知道的?”又儒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们毕业后不久。”他仰起头来顶着墙壁,俊颜毫无血色。
“那么早?你居然没跟我说!”她看来十分生气。
“你觉得有说的必要吗?那时候一认了亲,你就把我当成弟弟,再也不把我当男人看,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痛苦?”他拨开落在额前的发。“我不像你,一是一,二是二,能把感情划分得那么清楚。”
又儒不发一语地听他说,明艳的容色罩上一层霜。
“我原本只是欣赏你,可是知道你是我姐姐……我这辈子碰都不能碰的人之后,我反而疯狂爱上了你,或者是爱上这种禁忌的感情,毕业后我在军中难过得不能吃不能睡,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后来爸爸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孩子,我和你没血缘关系。”
“爸他也知道?”又儒惊呼一声。
“我妈不知道爸已经知道这件事,爸也刻意装胡涂瞒她,两夫妻彼此演戏,当真好笑得要命。”他嗤之以鼻。
“我是因为知道你是AB型才猜出来的,爸是O型,怎么可能生出……”又儒说到一半闭口不语。
“例外不是没有,但我确实并非爸的孩子,即使如此,他还是把我当成亲子一样,如果他能对我坏一点,说不定我还不会那么恨他。”
“你恨爸老是装愚蒙混过去?”
“我憎恨他的虚伪。”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告诉我,你不是我亲姐姐,我追求你没关系,谁知我一明白后,对你的迷恋反而淡了,我又恢复正常,能把你当成姐姐一般看待了。”
“恩承,你该早些告诉我的,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人承受这么多荒谬的事。”又儒温柔地拥住他。
“我好累,有时常常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疲倦地说。
“放心,你还有我。”她慈蔼如母亲,沈恩承在她怀中闭上眼睛,表情如赤子般纯真。又儒对我说:“穆穆,我先送恩承回去,晚点再来陪你。”
我连忙转过身抹去颊上的两行泪。“不用,这里有我和沙奇就够了。”
“那么我明天再过来,医生说住院检查三天,需要什么就打电话给我。”
“嗯,谢谢又儒姐。”
他们离开后,我才转过头来,医院的长廊上,他们依偎彼此走着,就像一对失散多年的恋人。
而我只觉得一股莫名的伤心袭来,几乎要将我灭顶。
***
我和沙奇轮流看顾,一大早,又儒提着大包小包到医院。由于父亲还在睡,我们退到外头说话。
“麻烦你这么费心,真不好意思。”我向她表示感激。
“别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大方地说。
“沈大哥他还好吧?”一想到他,我的心立刻隐隐作痛。
“昨晚我不放心,待在他那儿,果然他半夜发起烧来,不过他身子很壮,睡一觉就没事了,下班后他会立刻赶过来。”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乱跑的话……”我惭愧地低下头来。
“别这么说,”她握住我的手。“我倒是很好奇昨天怎会这个样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昨天是我生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所以父亲通常都在这天买醉,他一看见我就会哭,所以我都躲的远远的,以免他伤心,没想到……”
“你父亲看到你,想起你母亲这才哭的,有这样深情的父亲,你应该以此为傲。”她动容地说:“你父亲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嗯,他一直忘不了我的母亲。”我又想哭了。
“唉,我忽然想起一首歌来。”她叹息。
“什么歌?”我问。
“我念给你听:从南来了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
“好哀怨的歌,从哪儿听来的?”
“某部很出名的武侠小说。”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