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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毒辣,别晒伤了。”大草帽陡地盖上了她未遮饰的头顶。

  瘦弱的身子轻轻一颤,认出了这是她以前每次陪师父垂钓时惯戴的草帽,那是师父 亲手为她扎的。自八岁那年拜了师,他每年总会亲手为她扎上一顶,其间从没有间断过 。

  师父对她的情,从未间断过;而她对师父,却自私地中断了五年的联系。

  她颤抖着从草帽的阴影下悄悄淌下了两行泪痕,滴落人如镜的水面,漾出圈圈涟漪 ,扭曲了倒映的身影。

  萨喀尔德长老不语,只是伸出满是皱纹的大掌,轻轻拍了拍她膝上颤抖交握的小手 。

  这孩子,冷淡的外表只是一种保护色,心里其实比谁都空虚得教人心疼。

  掌心拍到她手上大大小小的瘢疤,雪白长眉下的利眼扫过一眼,摇了摇头,“你蛇 毒积得太多,长年来一层堆一层,直到如今,难解了。”她现在只剩下一身的傲骨在硬 撑了。

  湜儿一回来,就被武亟捉着四处献宝,也带来见过他,从湜儿口中,他多少也知道 之前他娘是怎么靠着自身喂蛇,以毒血攻毒的压下他先天带出娘胎的赤炼火蛇蛇毒,以 致他才能撑到有“龙鲤鱼”的内丹解毒。

  湜儿那孩子苦,可他娘更苦啊!

  骆冰彤低敛了眸子,任泪水扑簌簌滴落,她自幼习毒、练毒,岂会不知?

  垂泪的唇边却挂着一抹笑,“师父不觉得我将湜儿照顾得极好吗?”当年,她没有 别的选择,这是唯一能救他性命的方法。

  萨喀尔德长老哼了一声,“别交给那个小混蛋带,对他会更好。”武亟那个混小子 ,只会把他带野了。说完,他又嗒啦、嗒啦地抽起水烟斗。

  垂眼看着水中悠游的鱼群,“除了师父和师兄,我无人可托了。”积毒深沉入骨, 她的时日……下多了……“闇冥呢?”

  骆冰彤微微僵直了身影,不答反问:“他真能托?”

  萨喀尔德长老不语,只是又伸出大掌拍拍她的手,手背却承接了两滴绽开的泪花… …***

  师徒重逢,纵是无语,心中也是起伏难安的。

  骆冰彤伴着萨喀尔德长老,整个下午就与他并坐在溪畔垂钓,两人皆少言,慢慢地 拾回旧日相伴的记忆。

  夕阳西下时,一老一少提着鱼虾走在红霞中,回到萨喀尔德长老独居的红瓦屋内。 她为师父煎鱼,炒了小溪虾下酒,共尝了一起钓得的晚餐,又收拾了碗盘后,她才走进 星子满空的暗夜里。

  数着树影,任凉凉的夜风撩动她单薄的身影,留下淡淡的沁凉夜露。恍恍惚惚地走 着,不觉已露湿了衣襟。

  她回到枫苑,就见门前大路上,两排宫灯已然通明,她悄然的穿过重重阁廊,守卫 奴仆似乎已被交代过,只是垂首行礼,不敢出声惊扰她。

  问过奴仆,才知湜儿正在观风楼上用膳。

  上了观风楼,隐隐传来笑闹声,人眼的竟是湜儿坐在闇冥的膝上,闇冥举箸喂着湜 儿,而湜儿仍不时偷空和武亟玩闹的天伦和乐图。

  纵使知道湜儿承继了闇冥的血脉,现在真实的看到同样俊美的父子坐在一起,五年 的隔阂似乎并未影响两人的父子天性,这画面令骆冰彤微微地征住了,心里一时百感交 集。

  从来不敢奢想湜儿和闇冥会有相认的一天,自然也不会奢望闇冥会善待她的孩子。

  武亟眼尖的瞧见了她,“哟!师妹,你是不是快当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啦?

  我们等你吃饭等得都快饿昏了。”嘴里这么说,手却快她隼鹰似的抢下湜儿夹到的 春卷,抛空准确地丢到自己的大嘴里,奸笑地睨着哇哇大叫的湜儿,神情好不得意。

  “娘。”看到她,湜儿高兴的大叫,跳下他爹的膝,扑进骆冰彤的怀里,迫不及待 地告状,“娘,笨武叔欺负人家。”

  “啧!什么笨武叔?要叫“玉树临风、文才武韬师父大人”,小鬼!”武亟挑起眉 ,不爽地用鸡骨头丢他。啐!笨小鬼,教了一下午还记不起来。

  “哇……娘……”湜儿可怜地捂着头,整个人埋进了他娘的裙摆里,可见他一整个 下午被武亟整得挺凄惨的。

  “娘个头啦!男孩子还这么爱撒娇,丢脸!”说着,鸡爪子又去了过去。

  “快点过来吃饭,你不是吵着要钓青蛙吗?“吃饭活像小鸡啄米似的,吃了老半天 还没吃完,青蛙都跑去睡大觉了,还钓个屁啊!

  青蛙?!湜儿委屈的小脸马上亮了起来,可是……他捉住骆冰彤的小手舍不得放开 ,在武亟和骆冰彤间犹豫不决。

  骆冰彤知道湜儿是因为好些日子没见到她,想要撒娇,却又被新奇的事物勾去了兴 致。她牵着他走回桌边,“湜儿自个儿吃饭,娘陪你。”

  “娘呢?”

  她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娘陪师公吃饱了,你快吃吧!”

  “好。”湜儿乖巧地应了一声,又爬回闇冥的膝上,张嘴等着他爹喂。

  骆冰彤轻轻地皱起细致的眉心,“湜儿,娘没教过你要自己吃饭吗?”

  可能是察觉到他娘的不悦,湜儿垂下小脸,小小声地应道:“有。”可是……“爹 。”和闇冥如出一辙,同样俊美的眼,偷偷地看着闇冥,无言的哀求着。

  闇冥纵容地揉了揉他的头顶,替他回答,“他手痛。”所以握不住筷箸,才会让人 喂。

  看着他们父子俩无言的默契,骆冰彤愣住了,胸口悄悄地窜过一抹揪痛,怎么了? 她竟然觉得””嫉妒!

  她嫉妒着湜儿和闇冥的好,也嫉妒着闇冥的……温柔。

  好傻的自己呵!她摇摇头将注意力放到湜儿身上,果然看见他小小的右掌上一片红 肿。

  “怎么受伤的?”她轻声问。

  武亟却抢先回答,“还不是这小鬼耍白痴,下午表演了一招‘赤手劈石’给他瞧瞧 ,他还以为是劈豆腐咧!我来不及阻止,他就‘啊砸!’一声劈下去了,也不想想本少 爷我是集有深厚的功力、凌厉的招式、敏锐的判断,才能有今日的成就,他呀””唉! 孺子不可教也。”他频频摇头,不胜唏吁,他开始觉得收这个徒弟是项错误的决定了。

  湜儿才不管武亟的取笑,迳自朝骆冰彤举起手掌,“娘吹吹。”每次他受了伤,娘 部会很温柔地亲亲他、抱抱他,吹吹他受伤的地方,然后痛痛就真的被吹走了。

  骆冰彤温柔地笑斥,“撒娇鬼。”不过,说归说,她还是蹲下身子,极轻、极经地 捧起他的小掌,吹了吹红肿的地方,又轻轻地亲亲他,“不痛,不痛,痛痛被娘吹走了 。”眼中卸下了惯常的冷漠,尽是如秋水般的温柔。

  闇冥的视线正好对上她松动的领口处所露出的一片白嫩肌肤,女性化的线条让他心 头一动。

  曾经,他总爱恋的抚着她嫩若婴儿的肌肤,暗暗懊悔着自己的残忍,让她无瑕的雪 背盘踞了一道丑陋的疤痕;而她,则披着柔似绸缎的发,静静地蜷卧在他的胸前,轻浅 的呼息拂过他的心口,没有不满,只是静默。

  一时的冲动让他伸手抚上她细致的脸庞,却厌恶地发觉她缓缓的僵直了身躯,撇开 了脸,目光刻意的闪避着他。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阻止她欲躲避的意图,瞳眸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掠过一抹幽光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掌中应该是滑腻无骨的小手,如今却是瘢疤处处、粗糙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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