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在光影中看似成半透明的纤白,这双无瑕的手,如今却沾染了腥臭的血腥……无神的眸转向他,“你知道吗?被我杀死的人,他们也都有亲人。骆家为亲人报了仇,霸天寨的人也会为他们的亲人报仇,如果我也被杀了,谁会为我报仇?”
“我,我会为你报仇。”武亟拍拍胸口,心里却有些气闷,这么多年了,他就不算是她的亲人吗?
赤雪低低的笑了,嗓音沙沙哑哑地隐含凄楚,她摇摇头,“不!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
“如果我死在霸天寨手里,是我欠他们的,本应该还,我不要你或任何人为我报仇,为了一个赤雪,不值得。相反地,我会很高兴,就让一切的纠葛在我身上结束,不要再为世间起纷争,何苦再造杀孽……”在她昏迷辗转的梦境中,骆家夫妇和龙二及其他被她所般的人,常化为鬼魅狰狞嘶叫,追赶包围着她,不肯让她有一丝平静。
她记起了霸天寨中的血战,当她手中的长剑穿透龙二的身躯,喷溅漫天血雨时,其实她的心里很明白,她将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所以,她在等……等一个能结束这一切的人。
再次轮回时,她情愿喝尽孟婆汤,忘却一切情欲爱恨,孑然一身,重新来过。
似倦极地合上眼,“我累了。”她不想看见武亟欲辩的脸庞,她知道他会明了她的做法,即使他不赞同。
武亟站在床前,想说什么,但看见她闭上眼不想再谈的神情,又只好将话硬生生地吞下。犹豫了许久,才推门离开。
四周静寂,俯卧在床褥问的赤雪,耳畔恍然听见雪花片片坠落,碎裂一地。
※ ※ ※
恍惚中再次转醒,是因为颊上的轻抚唤醒了她。
一声低低的叹息几不可闻,声调却是她所熟悉的。
她蹙起眉,却仍闭眼装睡,不想面对他。
来人移开夹住她身体两侧,防止她翻转而扯到背伤的被褥,而后躺在她的身侧;似怕惊动她,来人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喟叹一声。
是闇冥先发现了她的清醒,只觉怀中的身子不似过去的柔驯。
“你醒了。”他抬起她的小脸,不许她闪躲。
赤雪轻颤着眼睫,睁开眼面对他。
“皇子。”近在眼前的俊脸依旧神彩飞扬,这段时间里,仿佛只有她憔悴心碎。
像是不悦她唤得生疏,闇冥蹙起眉,道:“你……”话未出口,便又硬生生的打住,抿抿唇,一手转而抚上她冰凉的粉颊,“还痛吗?”
在她疗伤的过程中,他没出现,只招华疾每日向他报告她的情形。
可是,所有的言语皆还不及他初次见到她背后的伤口时的震撼。
已缝合的伤口红肿丑陋地如一条蜿蜒的蛇,自肩背到腰间,吐信盘踞着她的背。
初见到她的背,他握着拳,几欲咬碎牙龈,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在她承受这一刀时,砍入骨肉的利刃,拖出翻红的血肉,喷洒出满天血雨的椎心之痛……他怒极地暗中命人挑了霸天寨,他要伤了她的人付出千倍的代价!
抚着她们无血色的脸颊,多日来的折磨,使她原就不丰腴的身体更为孱弱。
赤雪敛下了眸,不语,只是暗暗地将他指尖的温柔,细细地存留在心中。
幽幽叹了一声,像他这样的男子,总让人在恨着他时,又情不自禁、奋不顾身地扑向他这危险的火焰。
就像飞蛾般,明知扑火的后果是灰飞烟灭,却仍挡不住火光的诱惑。
闇冥看着她露出幽茫的神情,眯了眯眼眸问:“为何叹气?”
她总是习惯压抑,教人捉不住她的心意。
她轻摇苍白的小脸,只将脸更埋进他的胸前,贪婪地吸取他的温暖。
是她自己贪心,妄想能得到他的真情,所以注定要在这条情路上跌撞受苦。
手指交缠过他的指间,与他的大掌对握,然后举到她的颊畔轻轻厮磨,感受他温热的粗糙掌心,眯起眼,她微微她笑了。
“我喜欢你的手,温热宽大,又修长优雅。”小脸在他的掌心中微微磨蹭,神情满足。
闇冥挑挑眉,“那它是你的了。”小脸上的无欲淡然,触动了他的心。
不爱华服珠宝,不做他的闇妃,这样的她,只爱他的手,这么微小的愿望,他给得愧疚、给得心疼。
因为他的大方,赤雪笑了,小脸在他掌心中埋得更沉。
即使明日他会用这双手去抚慰别的红颜,但在此刻,就算只是戏言,这手也是属于她的,如此,她便心满意足了。
不当他的妃子、不做他的红颜,她只是尽忠地护卫着他的生命,隐在角落里,看着后宫的纷争,冷绝的置身事外。
她只是个赤雪,春天来时,就会融尽的赤雪啊!
※ ※ ※
武亟对于骆家兄妹始终没什么好感,所以,当某个初晴的日子,骆心柔出现在赤雪的房里时,他的脸色当场沉了下来。
“你来干嘛?来看我师妹死了没是不是?怕万一她不小心嗝屁,会化作厉鬼向你们骆家讨命,是不是?”他的语气极冲哼!还好他拚死拚活的把师妹从阎王爷眼一抢了回来,否则,现在哪会让骆家兄妹在那里逍遥?
骆心柔害怕地缩了缩身子,轻声细语地慑儒道:“我是来探望赤雪的伤势的。”还指了指身后婢女手上提着的药盅。
武亟哼了一声,“探望?真是委屈你了,要纾尊降贵地来这么一趟。师妹自回来后,伤了大半个月,怎么之前都不见你来?现在想到了,才来这么一趟,干嘛呀?显示你的大肚量是吧?”
他的冷嘲热讽让骆心柔的小脸泛起阵阵青红,窘得快抬不起头来,“我……”
“你怎样?有话就说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师兄妹在欺负你咧!”
哼!他就是摆明了要欺负她,谁教她要姓骆,碍着了他的眼。
“武亟。”一直沉默的赤雪突然出声。
武亟的脸色变得极快,马上笑得温柔的面对她,“干嘛?”
“拿着药单去华疾那里抓药。”她说,见武亟脸一沉,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圆滑的又加了一句,“拜托你了。”
师妹都这么说了,他只好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药单去抓药,临走前还警告地瞪了骆心柔一眼,提醒她别趁他不在时乱来。
直到武亟唠叨的碎念完全听不见后,骆心柔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呼,好可怕喔!”她拍着胸口,俏皮地吐吐舌尖,一举一动中有着说不出的娇媚。
在一旁的婢女喜儿可不高兴地出声了,“小姐,就叫你别来,你偏要来。
瞧,这会儿被人奚落了吧!真是个狗奴才,竟对小姐这般无礼,回头你定要叫冥皇子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武亟才是。”
“喜儿。”骆心柔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衣角,眼角偷偷地瞥了一下床上的赤雪,暗示她别再多话了。
喜儿哼了一声,不情愿地住了口。
骆心柔挪身坐到赤雪的床前,柔声道:“你的伤还好吧?”看着她上身缠满了绷带,可见伤势一定不轻。初时,大家都还传说赤雪怕是没救了,直让她愧疚不安。
“赤雪贱命,阎王不肯收,多谢骆姑娘关心。”她冷冷地割开两人的距离。
她支开武亟,不是为了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姊姊,只是不愿武亟为她而动怒,如此而已。
骆心柔乍听到她冷然的回答,愣征了一下,语气畏缩地道:“对不起,我知道是骆家愧对了你,哥哥在你受伤后,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却一直不敢来看你,昨日离开时,还交代我要来探视你的伤势。”她唤过喜儿,素手舀了一碗药汤,汤味清香扑鼻。“这是我亲手熬煮的青莲雪蛤汤,还特地加了华大哥给的药方,可以怯淤通血、清毒补身,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