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没胆告她,甚至连阻止她把他的光头当球打都不敢。
相对于光亮的头顶,他在浓密棕色胡须下的唇笑得抽搐,“呵呵!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
天知道,他这回出差,除了谈代理权之外,老板给他更高的指令是“让唐妮开心”。
让老板的未婚妻开心?这……好像是老板自己的责任吧,关他什么事呀?!
不过,放眼云霓,已婚、年纪大到可以当唐妮的爸爸、有色无胆……咳咳,是尊重老婆、再加上具有丰富的法学商业知识的,也只有他艾尔杰符合资格了。
而且,老板还用华克岛上的别墅钥匙在他面前晃呀晃地利诱他,咳咳……“让唐妮开心”的事就交给他啦!
不过……让她开心,不代表他就得奉献出他的光头任她玩呀?!
现在,为了一个使命,他只好拚命地在心里默背法律条文,免得他忍不住大吼——放过我的头!
车子平稳地进入市区,唐妮收回和艾尔杰说笑的情绪,静静地望向车窗外,看着这个她离开多年的都市。
没有刻意比较,她仍知道这个都市有许多改变。
低低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都市上空,却掩没不了四处流窜的活力,这是个充满生气的都市。只是,放眼望去,所有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挂着木然的神情,让这个都市显得不快乐。
有活力、却不快乐的都市。
行进缓慢的车阵,夹杂着间续不耐的喇叭声。
“来得及吗?”艾尔杰看看腕表自语,深怕错过约定时间。
唐妮轻应了声,“再过两个路口,转个弯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艾尔杰讶异地瞪着她。
她轻画着玻璃窗上的雾气,想起她从未和人提起她的过去。
“一直到五年前,我一直住在这里。”
“难怪,安斯会要你来谈代理权。”艾尔杰恍然大悟。
唐妮抽出一张湿纸巾,轻拭微凉的纤指,“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艾尔杰没有再问下去,即使大家对唐妮都很好奇,但仍尊重她的隐私!不去探问。
朋友,有时不需要完全了解。
沉默中,车子转进一栋米白色的大楼,大楼前方充满绿意的小公园中,一块云灰大理石刻着“唐氏集团”四个大字,仿佛在宣示它的主权。
在大门口下了车,车子转进地下停车场,两人走进大楼,向柜台小姐表明来意后,马上就有接待人员出来迎接他们。
艾尔杰和唐妮相视一眼,这是一家效率及服务都可媲美日本一流商社的企业。
穿着俐落套装的接待人员,流利地以英语带领他们搭乘电梯直上八楼接待室,问过他们要喝的饮料后,快速而不失优雅地端来两杯咖啡,留下他们在舒适的接待室里稍候。
不一会儿,两名男子走进来。
双方互相打招呼,两名男子各是唐氏集团的行销经理刘志文,和唐氏基金的执行长纪少允。
客套之后,他们很快地进入主题。
“关于蕾丝和白纱布料的样本和品质,云霓已确定过没有问题,云霓将和唐氏签定合作计划,而云霓未来在亚洲的代理权也由唐氏优先取得,不知你们唐氏的立场如何?”艾尔杰以英语简洁而清楚的切入主题。
云霓成立婚纱设计部门,第一步就是以全球最大的婚纱制造地——台湾为主,采购蕾丝与白纱原型。
刘志文翻阅手中的资料,“关于初步的讨论结果,唐氏愿意全力配合云霓所要求的各种条件,而至于详细内容、代理金和权利转移部分等,关重威经理会与你们再做进一步的讨论。只是,你们另外要求的……”末了,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发绣’的权利问题?”艾尔杰问。
“是的。”纪少允接话,“云霓想要购买‘发绣’权利一事,可能有些困难。”
艾尔杰看了唐妮一眼,接口问:“困难点在哪里?”
纪少允清了清喉咙,“是这样的,其实“发绣”的代理权并不属于唐氏企业所有,而是属于唐氏基金会。唐氏基金会在多年前发现了大陆边疆境内的一支少数民族,他们保存着未被大陆官方登载的文化资源,其中一项就是‘发绣’。
“当时,为了怕大陆官方刁难,我们是以唐氏基金会的文化赞助名义取得它的对外展示权,但是以公益团体的立场而言,我们没有售卖的权利,仅可对外展示。”
艾尔杰双手交握,略略沉思。
基于企业的立场,唐氏刻意模糊“发绣”来源的焦点,没有说出民族名称和地点。不过,站在云霓的立场,若能取得“发绣”的权利,云霓将可一跃成为超级品牌,巩固他们的市场。
艾尔杰微侧过身,以法语向唐妮低语,“你觉得呢?要把以文化名义申请的展示权转为商业权利很困难,尤其是面对大陆,成功机率更是微乎其微。”
中国大陆对于文化保存方面有其坚定的立场,令人望之却步。
唐妮轻笑了下,“你觉得任性的安斯会接受你的顾虑吗?”
艾尔杰微愣了下,不禁哀叹,“不会。”安斯﹒艾尔若那么容易屈服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云霓了。
唐妮掩嘴轻笑,“所以,加油吧!”又端庄地端起咖啡,一副等着他怎么解决的神情。
唉,艾尔杰在心中叹一口气,不明白自己都快当祖父了,怎么还这么歹命的在这里和人讨价还价、耍嘴皮?
不过,当一天员工,做一天事。华克岛别墅还在等着他住进去享受呢!
他敲了敲手中的钢笔,重新振作精神。
“对外展示权要转换为商业用途的确是太强人所难了。”
纪少允和刘志文听了才缓下脸色,艾尔杰又继续说:“那技术权呢?唐氏是否有取得技术权利?”
纪少允一愣,“这个……技艺传授……”
锵!清脆的磁盘碰触响声,引来众人的注意。
唐妮优雅地放下咖啡杯,抿了抿唇,对着纪少允轻笑。
“技艺传授权利,唐氏基金曾经谈过,但并没有取得“夯族”长老们的同意,因为发绣是他们的传统技艺,传女不传男,无女则传媳。‘夯族’是个母系社会,女性一生不剪发,平时以小米酒、洗米水、醉草,还有一些秘方洗濯头发,长保发色乌亮,至老都是黑长发,这也是‘夯族’的一大特色……”她以标准的中文说,带着淡淡的软调法腔回荡在室内。
纪少允听了,愣愣地张大了嘴。
她含笑地继续说下去,“女子自出生后,取自身头发和骆毛互织成布,为娶进男夫时祭神的嫁妆之一,用以表示她的健康和财富,死时则由她的男夫们用以裹身吊在壁上,是为悬葬,这又是一个特殊的民族传统。我可有说错,纪先生?”
夯族……母系社会……洗发秘方……男夫嫁妆……悬葬……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连唐氏基金会主管也不尽了解的秘密?
纪少允惊愕地望着她。
刘志文有些迟疑地探问:“唐妮小姐是学者吗?”
眼前的女子,垂在肩上微卷的黑发中,挑染着俏丽而不失典雅的棕金色,画着淡妆的美丽脸庞合礼而高雅,身上一袭紫色薄纱及膝洋装是云霓的新装,东方女子的温婉中带着淡淡的异国风情,她不像个谈判的商人,反而像是住在温室里的花朵。
她轻笑着摇头,“不,我不是。”
“那……”她怎么会如此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