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慢慢的,被子被掀开,一头乱发又满身狼狈的织月终于现身,娇小的身躯和正在眨巴着的无辜大眼,显得楚楚可怜。
‘终于饿了?’看着她盯着桌上食物,努力吞口水的模样,靖毅实在很想笑。‘还是不愿意这些美食被我独吞?’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织月心虚的垂下头,不敢再接触他的熠熠双眸。
‘想吃就自己过来,我不打算替你服务。’把话说绝,靖毅只是坐在桌边,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慢吞吞的动作和激烈得已经表现在脸上的心理挣扎。
慢慢走到桌边,看了那些引发饿虫革命的食物,织月好小心的坐了下来,又好小心的看了靖毅一眼,还是不敢动筷子。
‘干嘛?要我喂啊?’这丫头以前在家里大概被欺负得有点惨,否则怎么那么没胆量?连吃个东西都得先看人脸色。‘你不吃,我叫人撤走了。’迅速而惊慌的扫了他一眼,织月慢慢举起筷子,夹起一块竹笋送入口中,缓缓咀嚼着。
没想到一个已经饿惨的人还能吃得如此优雅,她的胆子虽小,不过倒是被教养得相当不错。
‘喏,喝粥。’说了不替她服务,但是靖毅却还是帮她舀了碗粥,送到她面前。不要说织月吓了一跳,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真要向原因的话,他真的不晓得为什么,大概是想看她吃东西吧!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着她咀嚼食物,然后吞下肚子,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渐渐好转。
若要问原因,他是真的不晓得为什么。
‘谢谢。’怯怯的接过碗,织月回他一声嗫嚅的道谢,以及一个羞涩的笑容。‘你不吃吗?’那么多东西。她虽饿也吃不完。
‘刚刚的包子和那碗羹已经让我有些撑了。’是赎罪吗?是歉疚吗?靖毅对织月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可是,我吃不完。’一匙一匙的喝着粥,织月从碗缘看向他。有些期待、有些撒娇、有些试探。
看着她那不经意流露的爱娇,靖毅的心竟然漏跳了一拍,之后则是突然乱调。‘吃不完就吃不完。’他是怎么了?用力眨眨眼,他努力要从这片令他不知所措的迷乱中醒来。
可是,目光再接触到她,反而教他陷得更深。
第五章
吃饱了,喝足了,织月满足的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碗筷。
‘我吃饱了,谢谢。’看了看桌上所剩不多的菜肴,她有些害羞。原本以为自己吃不了那么多,结果靖毅这边夹一筷,那边添一匙。前前后后,软硬兼施,她不知不觉竟将大部分的食物都扫进肚子里。
‘没想到你还挺会吃的。’望着几乎全空的碗盘,靖毅抚着下巴点头道。‘不是的!因为今天比较饿……’‘那你干嘛不吃东西?活该。’好话没三句,靖毅马上又开口损人。‘刚刚还说不饿的,现在又说比较饿。’仿佛被抓到小辫子,织月涨红了脸,头低得几乎靠上桌子。‘呃……我……那个……其实……’‘听不懂。’什么咿呀呃喔的,全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字眼。
说不出口,她说不出口。
方才用膳时的气氛很好,好得让她暂时忘了那处让她心碎的伤痛。可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样,仿佛方才的轻松愉快只是场美好的幻梦,惟一得利的只有她被喂得饱饱的肚皮。
暂时被压下的心酸痛楚再度肆虐,惹红了她的眼。
不愿在靖毅面前哭,会被笑的。
织月努力眨着眼,和自己满眶泪水辛苦的搏斗。
就在她被自己的泪水逼得节节败退时,一方白帕出现在她面前。‘擦擦嘴、吃得嘴巴旁都油腻腻的了。’接过帕子,织月吸了吸鼻子,赶紧擦掉夺眶而出的泪水。
心头除了酸涩痛苦,又添了一丝暖意。
‘谢谢。’哭过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清了清喉咙,却依然不敢抬头看他。‘这帕子我洗好了再还你。’靖毅没说话,只是哼了声,算是答应。
‘我有事要和你谈。’这才是他来的正题。方才看她吃东西,看得都给忘了。不过她这一哭,他莫名其妙的又想起正事来。
‘什么?’经过这番逗弄玩闹、体贴亲近,织月早就把之前的争吵以及决定讨厌他的决心给扔得一干二净。
看着她娇憨的浅笑,靖毅居然一时语塞。
闭了闭眼,努力拉回差点离地而去的理智。‘昨天早上……我很抱歉,对你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事后,他除了被阿玛、额娘狠狠的叨念一顿外,他反省之后也挨了自己的良心好几个白眼。
织月微微变了脸色,敛起笑容,垂头玩弄着手中的帕子。‘哦。’他没说,其实她也没记挂在心,这件事带给她的伤害和后来曦月堂姐与德彦贝勒的婚讯比起来,简直就是一颗沙与一座山,前者渺小得令她遗忘,后者震撼得让她心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我们能继续谈谈。’‘不用了。’她摇摇头,将视线局限在自己的手上。‘我说过了,那些钱就交给你去处理,只要你别像阿玛那样,去做一些奇怪的投资,我不会有什么意见。’原本哽在心头的难处轻松解决,可是靖毅发现自己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放松或愉悦。他想知道她为什么哭,他晓得这不是他该好奇的事,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猜测。昨天早上是他引出了她的眼泪,之后又是什么事能让她不吃不喝捱饿了一天?是什么能让她因为他几句话就红了眼眶?
除了他,还有谁能够这样挑动她的情绪?
他开始对自己的小娘子产生了莫名的各种欲望。
‘为什么哭?’脱离了原本的话题,靖毅问出心中的话。
织月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他根紧的唇线、深蹙的浓眉,以及那对仿佛要吞噬她的炯眸。
她看得都有些失神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别开头,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别装假,一点也不成功。’她最做不好的一件事就是说谎。‘为什么不吃东西?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哭?’好像一只被狼追到死角的兔子,织月即使不转头也感受到他逼人的视线,教她整个人开始紧绷发痛。
她真想回他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问题是,说服力低得连她都羞于拿来当藉口。
‘我不想说。’苍白着脸,她疲累得几乎要软倒成一摊泥。
‘可是我想知道。’旁人说他固执,固执的另一种性格就是坚持,只要他想知道、他想做到的,没人可以阻挡。
‘可是我不想让你知道。’他的魄力好深好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靖毅眯着眼,抿着唇,静默的看着她。‘会让你这么极力隐藏,应该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捏紧手中的白帕,织月不语。
‘对你很重要的人,我想你是不会为你阿玛哭成这样的。元钧则远在江南和他妻子快快乐乐的生活着;还有谁是你重要的人?’靖毅一层层的剥开她保护自己的硬壳,残忍而毫不留情。
‘别猜了,求求你。’微弱的哀求抵挡不住他强烈的攻势,眼看她极欲藏匿的事实就要被他发觉,织月浑身发抖。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请求,靖毅的怒火瞬间点燃,转眼已熊熊燃起。
‘是他吧?’虽然心里怒焰炽烈,但是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依然平静,轻柔得令人心惊、心寒。‘你爱的那个人。’他在生气,他知道。他在为了那个男人生气,他知道;他在为了那个能让她不吃不喝又哭得淅沥哗啦的男人生气,他也知道。可是他凭什么生气?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因此生气?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