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的悔悟都已太迟太慢了,一切要从头开始。
他将脸埋进双掌间,闻到的都是发霉发臭的粉彩味,这是他一度的理想,让他逐渐被世人道忘的狂梦……他想哭,却流不出泪来,他继而又想到男儿的泪不该轻弹,可是,难道他的泪要留到身体枯干死后才流吗?
☆☆☆☆☆☆☆
他不知在沙发上坐了多久,脑中一片纷乱又一片空白,直到一丝轻微的开门声敲碎了他的悲伤……还有个伴呢,他的心跳随即动一下,接着玛璃风尘仆仆跃进他的眼底,她的双眉间带入了窗外灿烂的阳光。
他的心底赞叹一声,年轻……,曾也是他的骄傲。
她双鬓微乱,年轻印在她脸上的是鲜艳的色彩。她轻移灵巧的身躯,凌波微步的向他走来,他心底忍不住又赞叹一声,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能如她一般美丽……“你怎么了?”
一见到他面如死灰,就明白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她的口气带着稍许的怜悯。
他撇过头,不让她看出他的悲伤,他比她更明白他现在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她的怜悯又多了些。
“身体不舒服吗?”
他想回答她,身体不舒服还好,问题是他身体硬得很,心灵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阵短暂的沉默,她似乎也了解他的不开心。
“你去哪里了?”
好不容易他才逼出这一句话。
“我不是写了。”
她指着身旁的机器。
这不就是指他说的是废话了?他有点生气。
“一大早说也不说一声就到处乱跑,万一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这乃赵子言的移情作用,先发制人骂她一顿,企图以此削减内心的伤心。
“你在担心我?”她当然不会明白他的用意。
“我怎么不担心?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有权利知道你的行动,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去哪里了?”
她皱皱鼻,显示她的不悦,他看在眼底只觉一股怒火待发,而发的不知是因她的失综,还是压抑在胸口的失业之火。
“我去面试工作。”
“你写了!我要知道的是你去哪一家公司行号,应征的是什么工作,工作的性质是什么,有什么前途可言……”
“你为什么不问我身高和体重?”她打岔。
“什么意思?”
“那是你比较能理解的。”
她摆明了嘲笑他的无知,把他比喻和学校的总机一样,使他的无名火更盛。
“就算我这种小老师,不懂你这种博士级的天才能做什么事,至少你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并且你在要做事之前要征得我的同意!”这次他用父亲的权威喝道。
她看他耀武扬威的样子,眼底竟有一抹笑意。
“我的工作和你一样。”
他睁眼。
“老师?”
“你的学校。”
他瞠眼。
“你是说你到我的学校应征工作?”
她在他面前优美的转了个身,随即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想要和他解释这件事可不容易。
“校长十分乐意地为我安排了课程,而且没有时间的限制,他是个好人。”
“好人?”他跳起来,肚子的那口怨气终于有处可发了。
“他根本就是势利眼、迂腐不堪的笨老头!他怎么不用你?你有的是闻名国际的计算机博士学位,居然委屈到在一家名不见经传又寒酸凄怆的小学校工作,如果他不用你,他是疯子,如果你真的要去工作,你是神经病!”
“但是你在那儿工作啊!”
“我?我怎么能和你比……。”他略停一下,想到这么说无非把她捧上天了,于是立刻换口气。“我在那里工作是情非得已,因为这份工作简单容易混……”他又停下,想到怎么情急之下将实情说出。“总之,那不适合你,你自己都还没有长大,怎么为人师表?”
“你长大了吗?”她饶富兴味地看着他。
他脸上飞过红彩。
“我已经开始衰老了。”
“看得出来。”她笑起来。
他的脸涨得更红。
“玛璃,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不管你如何玩弄你的人生,但是你要记住年轻只有一次,走错一步棋会后悔一辈子,就像我……。”他哑然住声,马上想到这么说有减自己的威风。
“就像你一样吗?”她接下说。
“先不要管我,现在我们谈论的是你的前途,我不认为你适合教育这份工作。”
“那你适合吗?”她反问。
他一时无法回答,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适合这份教职,也从来没想过自己适合哪份工作……他抬头看到她,眼底又出现那抹嘲弄。
“到底我是你的监护人,还是你是我的监护人!”
“好吧,反正今天早上我和你原来的校长谈过了,他也非常乐意我的到来。”
原来的校长?什么意思……
忽然几个念头耀上脑际,今早他才听学校总机告诉他,校长和一位计算机博士洽商,原来就是玛璃……,而她说“原来的校长”?莫非她早就知道他被解聘之事?这其中好象有些蹊跷……“为什么我被解聘了?”他忽然问。
“这是我的条件,我要校长解聘你。”她冷静地说。
有一分钟,他的脑子又是一片空白……
接着,他的脸惨白如鬼,他觉得头昏眼花,整个人快要晕眩下来……她目睹这般情景,慌忙伸手扶他,而当她一触到他,他就像被毒蛇咬到,立刻甩开她伸过来的援手。
他的怒气已经到达忍无可忍的地步!
“你……,你……,你这个女魔鬼、女煞星,你到底是谁?突然跑到我家,把我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选要让我丢了饭碗,我好心好意完成你和王有财的奸情,却得到这样的待遇,难道这是我赵子言的报应?”他悲愤的狂叫。
啪一声,他的脸上飘来五个指印,他张大眼,看到玛璃气愤的小脸。
“什么奸情,请你说清楚。”
“你这样以怨报德,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以为仗着你父亲的虎威就可以为害世人吗?没错,我们这些小人物是比较穷,比较没有志气,但是人格自尊还剩点,至少在我的屋檐下还不必看你大小姐、大博士的脸色!”
听了这番话应该气坏了她大小姐的心肝吧,没想到她的嘴角却形成一个弯形的弧度,她在微笑?
“对不起,这不是你的屋檐,是我的了。”
“什么意思?”他胡涂了。
“我已经买下这栋破屋,用我的信用卡,等过户后就是我的房子了。”她笑得明白。
如果赵子言有心脏病,早就病发而死,可惜他的心脏坚强得很,现在正如喊冤的击鼓般,响得七上八下。
头昏的感觉又来了,他快要站不住,如果不是那股怨气支撑……“你是说,你不只让我失业,还要赶我出门?”
“谁说的,我只是想帮你。”
不待她说下去,他的愤怒终于决了堤,他狂吼一声,朝她冲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她痛叫一声。
“你是武则天还是吕后?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说是帮我,我看你什么也别帮忙,我先和你同归于尽!”
他青面獠牙的样子果然激起她的害怕,再怎么说他的力气远比她大,只要他一用力,随时都可以将她粉身碎骨。
“我什么都不是,我做的一切是要帮助你这个未世大画家!”
死到临前遐不忘踢他一脚,他想他是气疯了,因为她伤害他内心最脆弱的一节,什么未世大画家,不仅讽刺他的人生、他的理想,更侮辱他对自己崇高的梦想,于是他抬起手,不顾一切飞了过去……他发誓他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力气,可是他忘了,以她瘦弱的身躯,怕连二十分之一的力气都承受不住他这一掌,所以他看到她往后跌了一步,凝脂般的玉颊就绯红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