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突然有些凄凉的感觉。
他们只不过在这一辈子千万日子里的其中一天、一小时内,忽然相遇了,然后各自分道扬镳,从此化做空气中的两粒灰尘,谁也不会记得这一天,所以,彼此又何必在乎今天说了什么?
“告诉你我的名字何用?你不会记住的,下一秒钟你就忘了。”
她瞠目不语,可是不必他说她也知道了,因为他的制服清清楚楚绣着他的姓名。
他对她做最后一个回顾,代表他曾拥有这一天,而她的模样和所有天真、漂亮、无忧无虑又有钱的小女孩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她不是天使。于是他甩开头,掉头离去。
可是她又不知好歹跟上来,令他生气。
“不要跟我,我要继续走我的路!”
“我想知道你……”她急着说。
“知道我?你已经是天才了吗?你只见过我这次面,就要知道我全部?”他讲了非常大人的话,却忘了对方只是个小女孩。
“我想知道的全部。”她坚定不移地重复他的话。
“好吧,让我告诉你……,等你变成天才时再来找我!”
她果真被难倒了,站在原地不动,而他则继续往前走。蓦地,觉得有点不忍心,他回过头再大声说一句。
“先当我的女儿吧!等我自立后,我会考虑领养你这个小可怜当我的女儿!”
这算不算安慰?不过他已经尽力了。
他自顾自往前走,直到连地上倒映的小黑点都看不见了……这次,她没有跟上去。
因为,她记住了。
第一章
平淡的日子产生严重的变化,因为……
赵子言的世界里,将会突然多了个玛璃!
玛璃,玛璃,这个名子平凡得让人记不得也忘不掉,他保证如果在街上随便叫声玛璃,会有一百个人同时回头,包括两只猫和一条狗。
而这个叫玛璃的,不是一只可爱的波斯猫,也不是一条淘气的博美狗,更不是一只会耍把戏的猴子,而是一个有着浓浓的眉、大大的眼,道道地地、实实在在的女人。
赵子言的玛璃,不是他的女朋友,也不是他的妻子,更绝对、绝对不是他的亲密爱人,赵子言的玛璃,“居然”将是他的女儿!
说居然一点也不为过,赵子言才三十岁(虚岁三十一),居然将拥有一个十八岁大的女儿,说来还真骇人听闻呢!
当然,玛璃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赵子言认识玛璃,都怪可怕的命运作弄……赵子言和玛璃非亲、非故、非朋、非友,她是他即将办理领养手续的女儿。
这会儿,赵子言有苦难言了。
一个差点被社会遗忘的穷画家、穷教书匠,自己都快要养不活了,哪还有多余的爱心领养别人的女儿,莫非他是疯了还是病态?当然也都不是,赵子言身体健康、思想正常,这些医院都可以开出证明,只不过,他是情非得已的。
因为他需要钱,一笔能让他活下去的钱。
开什么玩笑,领养一只超级大米虫居然还有钱拿,岂不是痴人说梦话的天方夜谭?
没错,事实就是这样,只要拿到玛璃的监护权,确确实实就可以得到一笔钱,一等可以让他继续活下去的生活抚恤金……对一个即将饿死、穷死的教书匠兼无名艺术家,这份意外的赠予,无疑是赵子言绝望时乍现的曙光--虽然这也可能是一束来自地狱的光芒。
人生的际遇,似乎冥冥中摆明了作弄赵子言……八年前,他从学校毕业,学的是教育,却热爱艺术。
别人看赵子言是个疯子,连他自己差点也以为自己是个疯子,如果不是如此醉心于艺术,谁愿意甘心做个疯子呢?可是这份理想和执着却害惨了赵子言。
高中毕业后他被家里逐出门,只为他不愿继承赵爸爸的职业:杀猪。
杀猪乃农业社会最基础的工作,没有猪的牺牲奉献,哪有今日脑满肠肥的一群人?不幸赵子言乃笃信上帝的虔诚教徒,岂可举起屠刀残害无辜无孽的猪仔们?是故从小到大,他过着“从猪缝中求生存的日子”,为的是为人类争一口气。
“你这一辈子,只能靠猪吃饭、靠猪生活、靠猪发大财,其它的,别奢想!”
父亲严厉的声音一直回响在他的童年里,可是他还是保留了一丝挣扎。
“我想画画……。”
话题总是到此就结束了,接下来是他被乱棍打得三天爬不下床。
虽然赵子言的父亲坚决反对他学画,但是赵子言还是在乱棍的追逐下偷偷的画,画了一张又一张,画尽他的梦想和抱负,画出他的辛酸和泪痕……但是日复一日过去,赵子言的父亲坚决不肯妥协……,直到赵子言稍微长大一点,父亲的棍棒打得吃力了,事情才有那么一点转机,他让赵子言画了,但是只能以猪为唯一素材,所以赵子言心目中的美景,变成一只只咬牙切齿的猪仔们,直到他再也忍无可忍……父子因此而反目成仇了吗?
不可能!因为赵子言面对的是孔武有力的大刀王五。
当赵子言义正辞严、豪气万丈向父亲提出到城市习画的“可能”时,赵爹一句话也不吭,反手就给他一巴掌。
别小看这一巴掌,杀猪者的力气岂是吃肉的我们可以想象,赵子言本想以英雄气概接下这一招,没想到这一掌竟把赵子言从内室打到了前院;连同行李皮箱一齐踢了出去。
而且难以想象的,踢他行装的,居然是他亲生的母亲。
赵子言还以为古代的母亲,总是温柔、慈祥又含着泪水望着那位背叛家门的孽子,可惜她嫁的是杀猪户,和猪眷处久了逐渐也忘记女人温柔的美德,她恨得比赵爹还凶,只差没把逆子“拆吃落腹”。
于是赵子言离乡背井在外求学,并先在补习班混了一年。
一个被家庭抛弃的大男孩,居然还能不愁吃喝度过这一年?因为赵子言在行李中找到了两个金块。
就当它是上帝怜悯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吧!当时赵子言如此安慰自己,但是上帝他从未见过,却经常在他住处的窗口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是他可恨又可怜的双亲。
联考过后,只懂得吃饭、看书、瞌睡的赵子言,当然没能考上第一志愿,自然也没能进人心目中想要的艺术科系,不过他还是十分侥幸地上了最后一个志愿,某私立“吸血”大学的教育系。
算了,赵子言的仕途原本就坎坷,又何苦汲汲于“学历”的追求。
但是他又错了,没想到社会并没有赵子言这般宽容的心,毕业后赵子言失业了一年,只因为他不在乎学历的追求。
在他用完了金块,又失业一年零一十八天时,赵子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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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景一物都触痛赵子言稚弱的情感,宽大的草坪依旧传来阵阵的芳草香,白色的泥墙涂满孩提时的梦想,还有老树下的秋千,是赵子言幻想成为伟大艺术家的所在,只有后院猪圈传来阵阵的哀鸣破坏少许的美感以外,一切与他离去前没有两样……当他张开手臂,满腔热泪急着奔回双亲的怀抱时,赵爹又赏了他一巴掌,不同的是,把赵子言从前院打到马路上。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得到的居然是这种待遇……,即使没有金换,总也给个几百块救难吧(人在快要饿死之际,别奢望他还能想到礼义廉耻、四维八德的),赵子言再一次满怀希望在行李里东翻西找,却只找到只被压死的蟑螂,再也没有金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