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长大后老先生放任个人自由发展,但对娶回家的媳妇却有所坚持。
至少不能影响老先生的名誉。
这也是鸿沟里最深凹的地方,对女人严森也有所坚持。
现在老先生亲自找上门了,想必是阿发的花瓶不小心又摔破了,他老早知道找她帮 忙是天大的错误,但临时又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老先生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脸上的皱纹阵阵晃动,看来要说的话不少。
“半年里三更半夜才看到你的人,今早众目睽睽之下你躲在这里睡觉,你投资在俱 乐部里的钱我不过问,但我不容许你为一个女人日夜颠倒、罔顾正事!”
幸好睡过一觉后的严森精神好多了,所以有足够的力气与之战斗。
“我承认这段时间有些失常,也承认确实有你说的那个女人存在,不过欢场之交沉 沦也只是一阵子,我很快就会甩掉她。”
“是这样吗?”老先生射出一道严峻的目光,“和我知道的不一样,她并非欢场中 女子,而且有个杀人犯兄弟不是吗?”
老先生调查得可真清楚啊……但严森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何不同?同样要钱。”
“要钱的话好解决,要命的话我可不同意!你多久没看看自己的样子,足足瘦了一 圈,你的领带是歪的,眼眶发黑,皮鞋底下则沾满泥土,她会吸你的血?”
没想到老先生也会开玩笑……严森回以冷冷一笑。
“好久以前你沉迷工作时不也是这样?但工作结束后你只想回家,不是吗?”
老先生大笑起来,不愧是严家的儿子,希望他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好,我不过问贺之云的事,但想回家的人总要有个家吧,你对陈老的女儿有何打 算,晓如对你的感情,不必我多说。”
他佩服老爸,连贺之云三个字都记到了,而他也只听到这三个字而已。
“放心,我会娶一个女人,只要你喜欢的女孩子我都会考虑,反正结婚就是那么一 回事,白头偕老才重要。”
“但是你总不能让人家等到白了头吧。”老先生露出担忧之色。
所以他说老爸挺有幽默感的。
“我现在三十二岁,答应你在三十五岁之前结婚总可以了吧。”
“而且要是正派的女人,我喜欢的女孩子。”
“我答应你。”
严森一口承诺下来。
“最好不要有弟弟。”
严森大笑起来。
送走老先生,接下来就是一大堆公事要处理。
想开之后,严森觉得很快活,体内有无穷的体力待发泄,他想要把握现在的每一分 秒,尤其晚上和贺之云在一起的时光,既是用钱买的就不可以浪费。
但是他浪费一桌官场上的满汉全席,他要副总代他参加。
而且时间一到,他套上外衣就立刻奔往山上。
这次开门的人是阿发,严森先把她拖出来臭骂一顿再说。
然后他看见他的女人,她正在布置晚餐,虽没点上粉红色蜡烛,但灯光照着她的脸 就是一种浪漫情调。
他忍不住探过头。
她露出优雅的微笑。
“不是我做的,阿发她说你今天会回来吃晚餐。”
阿发可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八成在家里说错话急着想赔罪。
说来也怪,每次在贺之云面前严森就觉得自己很粗俗,老早就把说过的狠话忘得一 干二净,对自己出尔反尔的心态甚不了解。
明明想羞辱她一番以泄恨的,每每话到嘴里却变成温柔的惊叹,严森真是被自己打 败了。
他凝视着她,当然不能把心里感觉直接说出来,只好绕圈一周再回来。
“今晚的你好像又跟昨晚不一样。”
“是吗?”
她解下发圈,让长发披泄下来,举起发圈给他看,好像说她不过是把头发绑起来而 已。
“昨晚的你又跟前晚不一样。”他忍不住又叹道。
仿佛想起那天出糗的姿态,她显得有些腼?,低下头抚弄衣褶。
“你一直都这么温柔吗?不管你做什么事,想什么事,什么情绪,什么表情,看起 来都是平静安详,教人伸手不及,教人手足无措,教人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碰触你心里 真正的感情,因为男人很贱,宁愿选择化过妆的面具,不愿被真实情感所伤。”他喘一 口气说:“抱歉,我喝了酒了,所以话很多。”
其实他滴酒未沾,不然找不到借口说这些话。
她略略震动了一下,但庄严之色依旧没变。
“你是否有点在欺骗自己,事实上在你面前的我非常普通。”她轻轻想点醒他的梦 。
他摇头,肯定自己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真实的情感。
“你不普通,否则那个冤大头不会为你意乱情迷。”
--还有我。
他原来要说的,硬是吞到肚子里。
“因为爱。”
她抬起脸正视他,心里有点慌乱,感到危险,必须尽快点醒他的梦。
他继续说下去。
“但你不爱他,你说过无法再爱上任何人,我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才二十二岁的你,不能就此决定你的未来。”
她张起防卫盔甲,当有人想刺探她的内心,她就会变得充满敌意。
“爱是一个形容词,人类情感的代言,有深有浅有浓有重,分成很多种,同情之爱 ,朋友之爱,亲情之爱,感官之爱,爱人或被爱,付出的若收不回来就变成恨了。二十 二年来我所遭遇的挫折感消耗了我全部精力,我不想让爱变成恨,宁可选择众爱之中最 浅的部分,一份安全感。”
“所以可以忍受跟一个讨厌的男人在一起。”他愤恨不平,意指那个冤大头,同时 想到自己。
“我不讨厌成超。”
--那就是我啰?
他不想再莽撞地乱发脾气,只想要把握每一分秒快速弄清自己的思绪。
“也愿意跟他结婚,生子,共度白首?”
“那是女人最好的选择。”
“说你好不好。”
“的确是我最好的选择。”她乖乖听话。
他的视线跳上窗口,感觉自己真是星空之下的可怜虫。
“我惨了,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半天静默,他不想看到她的表情。
可是更不想逃避了。
“从国中时代起,我就很有男孩子缘。”她突然说着不相干的事。
他聆听着她慢慢说道。
“早上我骑脚踏车上学,后面总会跟着一些情窦初开的小毛头;我到工厂上班,总 是谣传谁喜欢我,谁又对我有意思等等,后来我尝试跟男孩子交往,才发觉我根本无法 使他们快乐,他们总是跟着我苦,跟着我的生活运转,这不是爱情,不是两个对等个体 燃放的光芒,我只是他们心里存在的脆弱罢了。”
他半天才开口。
“你想告诉我什么?”
她像念一首诗……“我是你心里存在的脆弱。”
他居然……无言以对。
试想自己现在的样子,的确像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头,不管如何想抵抗她的吸引,但 还是输给自己的脆弱。
“我的确很伤脑筋……,好吧,对于一个对你意乱情迷的男人,你有何建言?”
“取消我们的交易,送我回家。”
“不要钱了?”
她摇头,发梢随虽之飘动,她并未为此焦虑,仿佛小有准备。
“我的生活里不只这个难关,如果真的没办法可想,我会放弃。”
“不怕你的家人因此恨你?”
她笑得很苦涩。
“我们对贫穷的恨意早已超过亲情之变,这是你无法想像的事,不会因此而改变。 而我所努力的,是消除我对自己的恨意,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会恨自己,但我做了而 做不到,我就能忍受他们对我的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