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她作梦也想不到他会这么死皮赖睑,跟他重逢十几个小时以来,她已经不知被他吓了多少次。“我们只是工作上的伙伴,我可不负责你的食宿。”
他拿起一颗小西红柿,笑盈盈地看着她,然后把西红柿放进他嘴里,慢慢咀嚼。
安娜被他看得浑身发热。他那揶抡的笑容明明在嘲弄她自打嘴巴。摆在眼前的是,她已经照料了他的食宿。“你……你第一次来,来者是客,我总要有个主人的样子,不能怠慢客人。”
他微笑道:“我下次来还是客人,你还是要有主人的样子,不能怠慢客人。”
“欸,你脸皮很厚耶!楚捷先生,请你不要忘记,我们昨天才认识,我们不熟,我没有义务招待你。”
他依然微笑,再拿起一颗西红柿,看着西红柿说:“我国中的时候常常带一个胖女生去偷摘西红柿。那时候的小西红柿不是长这样长长的,而是圆圆的,矮胖一点。胖女生的脸颊常常红红的,体型又矮胖,我就叫她圆圆。”
他认出她了?她的心在颤抖。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不打自招。“你叫一个女生圆圆,那样很没礼貌耶!她不抗议吗?”
“她抗议她的,我叫我的。”
“你这个人霸道又粗鲁,她应该不要理你。”
“我太有魅力了,她舍不得不理我。”
“喝!”安娜往天花板翻白眼,再瞟他。“你国中的时候可能满脸青春痘吧!那样会有魅力吗?哼!往自己睑上贴金。”
“我那时是长了些青春痘。”他再吃一颗西红柿,翘起二郎腿,耸耸肩。“小女生是很难了解的动物,也许她觉得我长青春痘更帅。总之,我想说的是,”他盯着她看。“我对你一见如故,因为,”他倾身向前,两个手肘搁到桌上,拉近与她的距离。“你跟她长得很像。”
与他仍相距七、八十公分,安娜却心虚地觉得她快被他看穿了。她不安地抓抓她自己的头发。“别开玩笑了。”不知为什么,她不希望现在被他认出来。否则,以他厚脸皮的程度,他可能今天就搬进来。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起身,挪坐到与她仅隔桌角的位置。
平常她一个人吃饭嫌大的四人座饭桌,好象忽然变小了。她的背尽量往椅背上靠,脖子往后拉,想与他保持距离的肢体语言够明显了。他却不识相的手肘搁在桌角托腮,一瞬也不瞬地睇视她。
“我没开玩笑。你的眼瞳颜色比一般人浅一点,不是黑色的,是深褐色。你的瞳仁也比一般人圆一点大一点。好巧!跟她一模一样。”
以前他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不过以前他还多加了一句——“所以你的眼睛比别人漂亮”,现在,他为什么省略这一句?
他在逼她承认她就是圆圆。
她闭紧嘴唇。沉不住气的话,她就输了。以前吵架的时候,他骂过她“厚嘴唇、尖嘴巴”。车祸后她受伤的嘴唇削薄了,上排牙齿有五颗全换成假牙。如果他们再吵架,他不知要骂她什么。他则和以前一样,是个不太讲理的“青蕃仔”。不过,他很在意人家骂他“青蕃仔”。这个对他有杀伤力的利器,她不会轻易出手。
他拿起便当里的鸡腿,喃喃道:“她知道我喜欢吃鸡腿。她妈妈给她吃鸡腿的话,她都会偷偷留下半只给我。啊!我们是共吃一只鸡腿长大的。Those were thedayS。”
安娜很想保持镇定,却不由得脸红。小时候不懂事,只当他是好朋友,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听起来却很暧昧。
他啃咬鸡腿,边吃边说:“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吃—口?”他把鸡腿拿到她嘴边。
“不要。”她的头往旁边歪。
“怕吃到我的口水吗?”他的促狭笑容很可恶。
“对。”她勇敢的回答。他一再向她挑战,逃避不是办法。她已非昔日的圆圆,现在的她是个成熟、勇敢,被新加坡歌星张进伟称为女强人的邝安娜。“我怕被你传染爱滋病。”
“你有没有常识呀?”他以对无知小孩讲话的口气说。“口水不会传染爱滋病,亲吻也不会,除非是嘴巴有破洞。”
她不想再谈此种敏感性的话题。“那两首曲子你昨天晚上弹过了吧?觉得怎么样?”
“‘失了,还恋。’我改了三个小节,‘爱情的痕迹’我改了四个小节。我用你的铅笔在乐谱上涂改。”
“我去看看。”她站起来。
“等一下,再陪我一下。我本来没胃口的,因为你陪我,我才有食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陪我在家里吃饭。”他的目光异样的温柔。
安娜犹豫着,差点心软。不行!她向自己发出警告。如果她一再妥协,一再任他摆布,不知哪一天他把她吃了,她还会傻傻的谢谢他。
“楚先生,请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还有,我不喜欢别人改我的曲子,除非能改得我心服口服。”说完她就往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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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吵了三个钟头,还是没吵出结果。
安娜觉得她原来写的好听,楚捷觉得他改得更好。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弹各自的曲调,也用钢琴和吉他配过,仍然坚持己见。最后安娜只同意两首歌各改一个小节。
“天哪!没看过这么固执的女人!”楚捷揉乱自己的头发叫道。“明明我改了之后唱起来比较顺。唱歌的人是我耶!”
“没看过这么固执的男人。”安娜噘嘴回道。“明明改了之后转音转得很奇怪。作曲的人是我耶!”
“不可理喻。”他放下吉他。
“蛮不讲理。”她合上琴盖。“七点了,我饿了,没力气再跟你吵。”她站起来扭扭脖子。
“我请你吃饭,回报你中午请我吃饭。”
“你也要请我吃便当吗?”
“随你挑,你要吃美国的牛排也可以。”
她转动眼珠子想了一下。“我要吃……锅贴。我们附近石牌市场的锅贴和酸辣汤很好吃。可是……”她迟疑地看着他。“你是公众人物,吃路边摊不方便吧!”
“一修说我现在瘦得不像楚捷了,人家大概只会觉得我长得像楚捷吧。”
安娜蹙眉,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瘦?因为作息日夜颠倒?”
他耸耸肩,轮廓分明的俊睑上笼罩淡淡的忧郁。“没什么食欲,也没人督促我吃饭,有时候一天才吃一顿。我也睡不好,平常能睡四、五个小时就不错了,”他微勾嘴角。“今天早上好难得,我大约七点睡,一觉睡了八个多小时,睡得好熟,我想我应该常常来你这里睡。”
“NO,”她斩钉截铁地说。“下不为例。下一次即使外面下雪、下冰雹,我也不会让你进来睡。”
“那么,”他凉凉地说。“我睡不好就是你害的。”
“这是什么鬼道理?”她气得不自觉的双手插腰。“你自己睡不好怎么能怪我?难道你自己不吃饭也是我害的吗?”
“差不多。”他无视于她的母夜叉状,一派轻松地回答。“下午睡醒时我本来不想吃东西,你煮了一碗汤来诱惑我,我不好意思不捧场。一碗汤下肚,胃口倒开了些,我把整只鸡腿都吃下去,还扒了几口饭。你嫌我瘦的话就要多陪我吃饭。下次煮丝瓜汤或竹笋汤给我吃。”
她才刚放下的双手又插回腰上。“欸!我欠你的是不是?我为什么要再煮汤给你吃?你瘦得皮包骨干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