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的问着,“她有说为什么要还我这些吗?”
“你以前不是斩钉截铁说你对她没意思吗?”
“老妈,我在问你另一件事。”他用力吐一口气。至于他与晓曼之间,他正努力地在酝酿另一种心情。
月棠气呼呼的瞪着儿子,不满的叨念着,“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人!晓曼说的那一段话,我也听得胡里胡涂的。”
“你别管你听不懂,快告诉我她说什么!”急色出现在旭扬脸上。
“她说,问了你去哪里,只是想确认你昨夜安好,不是束缚,也不是要给你压力。教我不钟情一朵云,我无能为力,喜欢上一片云,只寄望云天深处,云朵自由愉快潇洒。”
旭扬眸心的灼灼光彩回来了。他懂了,晓曼送回了明信片,因为她不想他有任何的羁绊!她对他没变,她付出的爱只有更无私!
只是,这份无私的爱背后,晓曼那个小笨蛋到底又用了多少泪水来堆砌?他拧紧了眉,心沉沉的蚀痛。
他太不该了,他怎能自私的选择逃避开她,放任她一个人哭泣?
把册子搁放在一旁,他转过身,沉默的舀起一勺花肥,注入一盆误了花期的蝴蝶兰。
蝴蝶翩飞的春天已过,今年会有繁花盛开的秋季吗?
他的爱情又该开在什么样的季节?
脑海中轻飘过晓曼曾在这儿哼唱过的那一支歌--如果我想要一个永远,你究竟可以给我多少年?
他默思着,以他此时挂念她的滚融意绪来说永远,一点也不困难!
“你若只想浇花,干嘛拖着我问一大堆?”月棠被凉在一边,快冒火了。
“老妈,我一直没问过你,你还恨着老爸吗?”旭扬背对着母亲,双手权着腰,呼吸声沉重。
“怎么突然这么问?”月棠错愕得无法立刻回答。
“你有答案吗?”他徐然转过脸。
月棠轻轻吐几口气,一些句子淡淡流出,“生命中的翦影不断发生或离开,该忘掉的就忘掉吧!”
“这么简单?”旭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二十年来的心结、梦魇竟只值得“忘掉”两个字?
“感情的事可以复杂许多年,但是只要一想开了,什么也都简单了。我当然不能说这份豁达得来容易,然而我想,女人都有疗伤的本能吧!”
“可是你刚刚还说晓曼快伤心死了?她给你这本册子的时候是哭着的吧?”
月棠有点为难的答道:“这……我如果不这么说,你会紧张吗?”
“她没流泪?”这下轮到他错愕了。
“晓曼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不,女人都爱哭,我身上流着一个狠心男人的血液,我怕透了让女人伤心欲绝!”旭扬首度对人披露他心底深埋的恐惧。
月棠面容瞬间变得极为严肃,她深深的望进儿子迷惘的黑眸。“这就是你一直不肯恋爱结婚的原因?”
旭扬默不作声。
月棠拉过一把凉椅坐了下来,平静的开口,“感情里难免会有伤害,但是旭扬,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儿子。我不相信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我几十年的心血不会教育出一个一无是处,就会惹女人断肠心伤的儿子!”
“是吗?”旭扬弯蹲下身,仰望着母亲。
“你如果够狠心,就不会感到痛苦了。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你脸上看见痛苦神色,你对晓曼不理不睬的,你日子过得很好吗?”
旭扬颓然摇甩着头。“失落了心,哪好得起来!”
“那么为什么要让你遗憾,让她也遗憾?你是一个出色的花匠,你能搞定一屋子的兰花,怎可能应付不了一个晓曼?”月棠疼爱地以指拨开儿子额前乱发。
旭扬偏过脸,盯视着他寄情多年的兰花许久。兰花是一种雌雄同株的植物,他居然能忽略如此深远的寓意这么多年!男人需要女人,女人需要男人……
他将脚边两桶花料转递给老妈,重新拾起那一本明信片册子夹在腋下,直起身子肯定的点头,说道:“老妈,你错了!”
月棠仰视着溢在儿子眉心,满在他眼角的欣喜之色。“哼!我会错了?”
“对于晓曼,我从一开头就不是在应付!”他俯身亲吻老妈的脸颊一下,抖落一身萧然,有力步伐扬起,还抛此身于火红日晕光圈里。“老妈,这屋子兰花今天就暂托给你吧!”
“旭扬,你去哪里?”月棠嘴边挂着大弧度的笑意。
“找晓曼。”他一刻也不要等了。
她慢条斯理言来,“你、找、不、到、她、了!”
“你说什么?”他步履颠踬了一下,打顿了。
“她刚刚离开台湾去巴黎了,这个暑假她会留在那儿。”
晓曼真的做到她的理想了!
“巴黎?你这不就告诉我地址了。”旭扬又迈步下楼。
“旭扬,巴黎有上千万人呢!”月棠擦擦眼尾的喜悦泪水喊着。
“我知道啊!”人已不见,只剩坚毅的声音打楼梯口穿透夕阳映照飘来。
此番境地正是,昨夜西风凋碧树,斜光到晓慢穿朱户,旭阳依旧会升起……
第十章
塞纳-马恩省河像一片清澈的琉璃镜铺在巴黎四周,以它千百年来的幽古风情送给花都如诗如画的景致。凯旋门、罗浮宫,是人文历史的层面,香榭丽舍大道则汇聚了另一种浪漫风格。
一道一道亮花花的阳光穿玻清新空气,一簇一簇的百花绽放在整齐干净的人行道旁,一间一间装渍得匠心雅致的咖啡店,不时飘出如缕的醇香,让游人只想把午后的慵懒闲情留在这条名闻遐迩的大道。
“La Cafe”这家小咖啡馆里,晓曼忙乎得不得了。
“Qui,Voici votre cafe.(是的!你点的咖啡来了。)”一杯杯咖啡从她灵巧的手中变出来,盛上托盘端到人行道上的露天小桌子给客人品味。
“Voice Votre mouse de fraise(你的草莓慕斯来了。)”她的法文进步很多,虽然还有点怪腔调。
这个午后她真的好忙呀!
“哎呀!好端端的竟下起倾盆大雨了!”这次是字正腔圆的中文惊叹号。
露天咖啡座的客人们赶紧丢下几张小钞,瞬间抱头鼠窜跑躲走了,晓曼也捧紧手中的托盘往咖啡店里头冲。
得了个空,她躲在大型落地窗内,眼巴巴地对着浙沥沥的雨水唉声叹气。
“真糟糕!四点下班后,我还想去几条街外逛花市,偏偏今天又没带伞,看来我的计划要泡汤了。”
小沈站到晓曼身边,亮壳手中一把大大的双人伞,笑嘻嘻道:“怎样,今晚和我去听歌剧?”
他是一个在巴黎学艺术的中国大陆留学生,年龄与晓曼相当。他的家境好得很,是那种社会主义里新兴的大康之家第二代。他常来“La Cafe”,一待就是一个下午,对着众生人群找作画灵感。
“我看还是不要了,明天七月十四日是法国国庆节,今晚外头一定很热闹,我想四处走走。”晓曼歉然一笑。
来到巴黎十来天,她挺中意一个人东看看西瞧瞧,希望缺了口的爱情能慢慢地被异国风光一点一点填补上。她不会因为寂寞,就找个男人陪着走一段没有意义的路。
“好吧!哪天你想听歌剧,别忘了找我。”小沈潇洒的撑开伞,走入雨幕中。
晓曼继续滞留等在咖啡厅门口,不时探出小脑袋,伸手接着屋檐的雨水柱,望天兴叹,“雨,怎么下个不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