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忽然陷人沉默,勤怀铃怔怔地做不出回答。
“少、少夫人。”一个颤抖的声音在房外响起。
这一声叫唤让勤怀铃惊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问:“找嫂嫂什么事?”
“少爷、少爷请少夫人到表小姐房里去一趟。”
仔细一听,仆人的声音里有着满溢的害怕,像是骆婷稍微大声一些他便会赶紧逃跑的感觉,让骆婷疑心大起。
“怀书要我到杨羽儿房里?”该不会陷入杨羽儿的诡计里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叫她去接受事实吧?
“什么事?”
仆人听到她的声音显然吓了一大跳,吞了口唾液答道:“小的、小的…”
“说实话!”
“啊!是、是!”仆人咚的跪下,“表小姐她、她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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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谁最有嫌疑?
答案不用说,十个人十个会说是少夫人。
今天恰好是三天之限的最后一天,这就是少夫人的“方法”?
骆婷赶到杨羽儿房里去时,路上遇到的下人个个避她如避蛇蝎;以前虽见过少夫人使毒,但对象只是一棵盆栽,没那么大震撼力,如今是人哪!一个活生生的人哪!
勤怀书一见她来,立刻让了位置,一双眼带着探索。
“怀书哥……我怕……不要……”杨羽儿扯着他不让他走开,非要他坐在床沿陪她。“我怕……”
骆婷冷眼看着,转身便要走开;想死不怕没鬼当。
“婷儿!”勤怀书沉郁地唤她。
羽儿表妹与他一同喝茶,为何他没事她却中毒?这样高超的使毒功夫他只知道婷儿一人……不会是她的,怎会是她呢?
“她怕我不是?那就请别的大夫吧!小心被我医死。”骆婷讥刺地说。
他眼中的不信任伤害了她。
“婷儿,别跟羽儿一般计较,先看看她吧!”勤怀书心乱如麻,事实摆在眼前啊!
羽儿?这么快便直呼名字了?呵,应该说是改回旧称吧!
人说患难见真情,她是见到了,只不过见到的不是对她的情,而是对杨羽儿的情。
骆婷走过去拉起杨羽儿的手,脸色飘过一抹嘲弄。
寄魂?这种下三流的东西也敢拿出来卖弄?
她睇了一眼脸色发青的杨羽儿,眼中闪过了然。
“解药呢?”勤怀书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不愿救杨羽儿,不禁着急地扳过她的身体,“快拿解药!”
他不能再让婷儿杀人了!上次杀人是不得已,这次呢?官府追究起来他该怎么保住婷儿?勤府家财大不如前,他拿什么去换她的命?
骆婷眸底抹上淡淡的伤痛。“你不知道我施毒却不解毒吗?”
“婷儿!别胡闹了!”勤怀书厉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不知道,请相公告诉我呀!”骆婷挣开他的手,昂头道:“相公也见识过了,我施毒向来见血封喉,哪有时间吃解药?”
“那羽儿呢?”勤怀书不信。
杨羽儿至今未死,不就有时间吃解药了?
“大哥!”勤怀铃奔了进来,“不会是大嫂的。”
“现在不是究竟是不是婷儿下毒的问题,而是……”
众人皆认定是她做的啊!若杨羽儿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谁都会指证是她!
他想保护的不是杨羽儿,而是她!
骆婷旋身,丢了一颗药丸子到杨羽儿嘴里。
“啊!”
杨羽儿害怕地半挂在床边,拼命催吐。“你、你给我吃、吃了什么?”
“绝不会比‘寄魂’差。”骆婷嘲弄地说道。
这可是五哥与她合力练制出的“极品”,寻常毒药哪能比呢?
“婷儿你……”勤怀书帮着拍杨羽儿的背部,“总管,去请大夫!”
众人忙得手忙脚乱,一会儿倒茶、端水、请大夫,一会儿又要处理表小姐吐出的秽物,忙得不可开交。
没人注意到少夫人喂了那不知是毒是药的丸子之后到哪去了,只有勤怀铃猛然想起四处张望时,却已迟了……
第八章
一别,八年。
双鬓渐染白霜,笑颜渐趋疏离,勤少爷已成勤老爷。
勤府两个小姐依次出嫁,勤老夫人已走一年;勤府,逐渐空寂。
勤怀铃的遗憾是,没能在出嫁前见兄嫂团聚;遗憾是,不能见兄长重展开怀笑颜。
该说有错,错在大哥——她没能偏袒,事实如此。
出嫁的女儿无法常回娘家,她的担忧只能化作一纸纸书信,化作佛祖前的净香,祈祷着有朝一日她能再见大哥展颜欢笑,勤府不再空寂。
为了寻找一个失去的人,勤府的家业愈做愈大、势力愈展愈远,规模渐渐地回到了未分家之前的景况,甚至更甚以往,大江南北都可见着一张勤字旗,只是——失去的人仍继续失去之中。
八年来的奔波,他的面容改变,除了染霜的发,原本斯文温和的气质也有了转变,逐渐有了隐含的气势,如今出外,再也没人会错认。
身子骨健了,但心态差了。
正值少壮的勤老爷,有不少煤人来提亲。
“勤府不能没有女主人。”
“勤府已经有女主人了。只是,她现在不在府中罢了……”他的笑容显得苦涩。
三十岁的人,有七十岁的心境,只是数着日子,抱着一个渺茫希望。
有人说,这么多年无消无息、无踪无影,该是死了!
那人的下场是家破人散。
那个君子般的书生早已不在,他如今是勤老爷,不能忍受任何一点加诸她身上的诅咒。
究竟是抱着一点渺茫希望等待一辈子残忍,抑或绝望比较残忍?
他宁愿抱着一点渺茫希望等待下去,即使这是一辈子的折磨,他也不愿求得一个痛快的解脱。
希望——有时也很残忍。
这就是她给的惩罚。
他没相信她,即使是一瞬的怀疑总是背叛他的承诺。
如今的罪,应得。
勤府的仆人自两位小姐出嫁带走陪嫁丫鬟后便没再增加,倒是增加了几个小娃娃,小娃娃该是服侍小少爷或小小姐的,如果她没离开的话。勤府的主人一个个少去,何用增加仆人呢?
勤昌从书憧升到管事,成了家也算立了业。
头几年还会嘟嚷要主子甭找了,那样毒蝎心肠的女人就让她去吧!这些年也闭上了嘴,知道主子执拗的性子是一辈子的事。
只是,他看得心酸呀!
自己一人成家生子,却看老爷孤家寡人,他有种背叛老爷的感觉,老爷却说他曾有过是自己把它失去,要他别重蹈覆辙,把握住近在眼前的幸福。
他一辈子都要跟在老爷身边!
只要老爷喜欢,他会把那女人当主母服侍,管她是毒是药?对老爷来说,她是治心病的药啊!
唉旧是,照夫人的性子,怕是很难原谅老爷了。
人,总要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只是,后悔已经于事无补。
勤怀书有深刻体认。
一年大半日子他住京城,只因京城是他俩相遇的地方,心底深处总有一份期盼,期盼她会在某天忽然出现……
呵,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异想天开。
勤府在京城的别馆闹中取静,附近多是王公贵富的府邪,很是清幽,而且羽儿表妹也不敢追到这儿来。
京城是他的避风港。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避风港快毁了,而那暴风根源就在别馆门口,露出一口白牙朝门房甜甜地笑。
“大叔,我找勤……勤怀书。”
“你找我家老爷做什么?”
“认亲啊!”来人点点头。
“认亲?”不会又是个攀亲带故的吧!门房狐疑地打量他,“你是我老爷的什么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