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只有寥寥几宇,乔文华一见眼神一敛,望向他,“谁给你的?”
“不知道,一早压在水盆下……我不敢问婢女。”
吕洞宾看得出来好友受到很大的震撼,他自己何尝不是?
示意将之烧毁,乔文华陷入沉思。
“现在……该如何是好?”半晌,吕洞宾不得不开口问。
不管纸条上所言是否属实,重点是他们现在该如何做?
乔文华抬起眼,“要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没有多大异常,若真要说有……是有一人近来显得急功好利了些,店铺扩张得太过急躁……若无资金支援,很快便会陷入危机之中。”调查这些事,便是他没通报瞿书生存在的惩罚。
“嗯……爹知道吗?”
“这一方面,伯父向来是不管的。”
乔文华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我不相信纸上所言……”
“文华,我知道你的心情,但……”
“这却是最好的解释。”他露出一个苦笑,“许多以往不愿去想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即使怀疑了身边每一个人,就是没有怀疑那个人。
但这张纸给了一个开端,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最后一个再怎么不可能也就是答案。
这──就是答案?
以为已经看过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乔文华现在才知道,他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你打算怎么做?打草惊蛇以引蛇出洞?”
“我能有别的选择吗?”他略感讽刺地勾起唇角。“从今天起,我所有的起居饮食全由小小接手。”
米米米远远地看见吕洞宾进了乔文华房内,他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他知道一件事──再怎么讨厌文华,他依然是他的兄弟。
第七章
发觉有人在偷看他,乔文华放下手中的帐簿,望向可怜兮兮蹲在地上煽风守药炉的妻子。
自从他的起居饮食全移交给新婚妻子包办后,房里便常弥漫着一股药味,久久不散,后来更是打开窗户也驱散不了。
原来是她将药炉由厨房搬到卧房来,免得她常要来回跑。
煎药的程序很是复杂,也难为她能记住了。
他喝药习惯了,倒不觉得苦,反倒是不习惯煎药的殷小小吃足了苦头。
“看什么?”他笑着问。
殷小小皱起眉,“你真的有休息吗?”
这里是乔文华养病的院子,位于乔府最僻静的角落,方便他静养不受打扰。只是据她这几天的观察,打扰他最多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两位据说不希望他受别人打扰的爹娘。一个三天两头抱着帐簿来商量,一个三天两头来抱怨东、抱怨西。
这让她忍不住要想,乔三少的病迟迟不好,看来有别的原因。
看看手中帐簿,他了解地笑了。“这不算什么,只能算是生活调剂。”
以往他要看的帐簿是这个的几十倍,如今的确实是少了许多。
“调剂?”殷小小怪叫。
老天,那些数字她只偷看过一次,便让她整个脑袋瓜子头昏脑胀的,他竟然能连看那么多本,还说只是调剂?
“只要抓到诀窍,看帐并不难……小小,想学吗?”他脸上的笑容很诚恳、老实,但殷小小就是觉得他不怀好意呀……“不了、不了。”她忙摇手拒绝。
人各有所长啊……“有些可惜呀,我原本是想来个夫唱妇随的……”
“妇唱夫随如何?”她很认真地提议,“我教你怎么算命吧!但是这需要点天资,每个人天资有别,想像本大师一样精准的,寥寥可数喔!”
“我想……我没这份天资。”乔文华缓缓笑道。
“是吗?”殷小小感觉有些失望。老实说,在乔府里,她能做的事不多,连娘都有婢女照顾,偶尔去看她还会被赶回来,说要她多多关怀公婆……所以啊,她冲喜新娘的生活有些无趣。
“小小,把药壶拿起来,该放最后一味药进去了。”见她持续发呆,乔文华不由得出言提醒一下。
“啊。”殷小小连忙依言而行,也更怀疑他真能一心两用?怎么他一边看帐,一边还知道她药煎到哪了?
倒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汤,不多不少,恰恰好一碗,殷小小对自己熬药的功夫挺自傲的哩!
“喝药。”她坐到床沿,将床桌上的帐簿扫到一边去,舀了一汤匙喂他。
“如何?”她一匙一匙喂,他便一匙一匙喝,丝毫没有不耐。
“一样的味道。”他也是一样的回答。
一碗药喝完,殷小小唤来门旁守候的婢女将药壶清洗一下。
“你到底是什么怪病啊?若是怪病,吕洞宾开的又是什么药?”终于有机会问他。
乔文华闻言笑道:“小小,为何突然想知道?”
“这……”为什么突然想知道?殷小小皱眉,“想知道就是想知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他将被她扫乱的帐簿重新一本一本叠好,边叠边说:“洞宾开的是养气补身的补药,暂时能够拖延一段时日,但若要对症下药……”
他摇了摇头,若能知道是什么毒就好……但连洞宾都测不出的毒,就算知道是什么毒又有什么用?除非知道是如何炼制的。
然而洞宾说过,毒性能抑制这么久而不加剧,应是他开出的药方之中误打误撞地加入了对此毒有抑制作用的药物,若能知道是什么就好了。
“这样瞧来,吕洞宾也没啥了不起嘛!”殷小小望着他苍白的脸道。
这么长一段日子,连他生什么病都不知道,只能消极地帮他补身。还说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夫哩!依她看只是跟街尾那家儿科大夫同等级,只能医些普通小毛病。
“天下太大,莫对洞宾太过苛求。”
或许再过个二十年,洞宾绝对可称做神医,但如今……见识仍有不足之处。
“大夫做的是救人的行业,每笔生意都是人命,怎可不苛求?”又不是像她一般,随口胡诌也无妨。
“据我所知,洞宾仍未医死过人。”
殷小小睨了他一眼。怕你是第一个啊!
握住她的手,他笑道:“不必担心,你不是说过我会长命百岁?”
那是胡诌的呀!笨瓜!
望向窗外,这里太过僻静,令他有山中岁月不知年的感慨。只能依靠着窗外的落叶、飘雪,得知秋去冬来,至于节日……除非刻意去数,否则很容易遗忘,也感受不到那样的气氛。
洞宾便常笑说,他是隐居在京城里的隐士。
他一开始也有些不习惯,但久而久之……不得不习惯。
但这样的日子对一个正青春年少的女子来说,或许太过寂寥了些;不是煎药,便是呆看他对帐……“小小,想出去吗?”他微笑着问:“替我到街上买几样东西回来好吗?”
X米米“唷,这不是弟妹吗?”
看向眼前来人,殷小小皱着眉在她对乔家人少得可怜的记忆里搜寻,半晌后还是放弃了。
“你是谁?”眼前的男子太过流气,不讨她喜欢。
来人的笑瞬间僵在嘴角,“弟妹真是贵人多忘事。”
废话真多,若不是看在他是乔文华的家人份上,她老早不客气地走人,哪跟他废话这么多!
“你到底是谁?”她再问一次,“不说我便当你是不认识的路人甲乙丙丁,别怪我不打招呼。”
呃,他的笑结结实实地凝在脸上,面子有些挂不住。
“连自己大伯都不认识吗?”乔依人冷淡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殷小小侧过身,看见一身白衣的她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