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儿的话,透露了她对水与对阎仲羿的眷恋程度并不相同。对水,是一种想延续生命的依存关系;对阎仲羿,则是情感的依恋。
他想起他曾问过她的蠢问题。他怎会要求她因为他而放弃她因生为鱼儿而对水所产生的那一种情感呢?
有很多事情,都无法简单地以二分法来区分的。无法二选一,不代表对某一方的在乎就少了点。
“悠儿,答应我,若真有一天,你来不及与我道别就离开,一定要想办法找我。因为,踏遍天涯海角,我也会寻到你!”阎仲羿这番话说来沉重,却也十分坚定。
悠儿清亮的眼瞳浮上一层雾气,莫名伤感地望进他眼里,轻轻颔首。
阎仲羿释然一笑,柔化了心中的感伤,“瞧我们多蠢?还不见得会离别,就已难过了起来。”
“就是嘛!”她绽出笑靥,觉得刚才的一切好傻气。她唇一噘,嗔道:“都是你啦!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紧张兮兮的,连带着我的心情也受到影响。”
“有时想想,你若真是条鱼也好,我一定帮你蓄个大池塘,给你最好的一切,照顾你。”话才说完,阎仲羿又否决了方才的想法,“不,这不好,鱼儿哪有人好?我希望能一直这样抱着你。”
“都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她甜笑着,自己何尝不眷恋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呢?
山涧里一阵凉风徐来,阎仲羿恍然回神,抚着她身上湿透的衣衫,“这样会着凉的。”
“不会的,我以前……”话未说完,她就觉得鼻头一阵麻痒,随即打了个喷嚏。
“你瞧你!还说不会?”他蹙起了眉,“先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我去升点火取暖。天色渐暗,气温会愈来愈低的。”
“我可不可以再待一会儿?”她祈求地望着她,眼神无辜极了。
阎仲羿望着她,怎么也说不出反对的字眼,只能无奈的道:“就只能再待一会儿,等火升起后你便得上岸,知道吗?”
“好!”悠儿开心地抱住他,对着他的唇一啄,“谢谢,就知道你最好了!”
不给他机会加深这个蜻蜒点水般的吻,她身子一溜,一眨眼又潜入水里去了。
阎仲羿抿了抿唇,让自己回忆那甜蜜的味道,随即微微绽出纵容与宠溺的笑,不再迟疑地跨出水面,寻找柴薪升火。
夜晚的黑像墨似的愈来愈深,慢慢地只余星光点点,还有河边那一团怒张的火焰,为这阗黑燃起一丝光明。
“该上岸了。”阎仲羿昂然挺立在溪边,对着水中快乐自在嬉玩的悠儿发出最后通牒。
“哦……”悠儿不太情愿地应了声,“怎么那么快?”
“天都黑了,一点也不快。”他是个大男人,承受着凉风不至于受寒,而她可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啊!
“可以再待一会儿吗?”她泡在水里,就露出一颗脑袋。
“不行,方才已经说好的,不准食言。”他严正地拒绝,由不得她推托。
“好嘛!”她咕哝着,总算爬出水面。
被水浸透的衣衫半透明地紧贴着玲珑的身段,悠儿一出水面,阎仲羿便觉得一阵晕眩,强迫将目光移向他处,将原先搁置一旁的村妇服递给她,淡然的道:“把衣服换上,然后过来取暖。”
“哦……”悠儿接过衣服,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换好了吗?”隔了一会儿,他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忍不住发声问着。
“还没……”悠儿望着手中折叠整齐的衣衫,一脸的没辙。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懂衣服这玩意儿怎么穿,若没人帮她,她还真是不知所措。
“为什么?”他着实想回头,又怕她身无寸缕。
“就……我不知道要怎么换上去,以前都是小宝帮我的……”悠儿嗫嚅着,总觉得他似乎在生气,要不怎么一直背对着她?
“你……”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连这事也不懂,只好先问:“你原先的衣服还在身上吗?”
“在。”她委屈地应着,像个小可怜似的对着他回过身的眼眸。
“穿衣服是最基本的人类行为,你总要学会的,不能太依赖别人帮你,知道吗?”他义正严辞的训诫着,她的头也垂下了。
“你又生气了?”她哪儿懂得他心内的转折,光听他的表情和口气,就觉得他“又”生气了。
“我不是在生气,我只是……”他根本不知从哪儿解释起。
“我只是想多待在水里一会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背转过身不理我,让我好难过……”悠儿咬着唇,不适应他的匆冷匆热。
“我不是在气你,”他抿紧了唇,没好气地道:“我是在气自己。算了,别提了,说了你也不懂的。”
单纯的悠儿怎会懂得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渴望?他不想吓坏她。
“为什么气你自己?”听见他不是生她的气,她又好奇了。
“以后再告诉你。”他岔开了话题,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抖开来,“这样子,你看得懂怎么穿上去吗?”
悠儿瞧了半晌,挫败地摇了摇头。
阎仲羿深吸口气,道:“我示范给你看,你待会自己把它穿上。”
说着,他试图将那小小的一片布放在身上比划着,嘴里边说:“就是这样,把两只手放进去,这里拉过来,然后这里再……”
“等一下!”悠儿头昏眼花,赶忙叫停,“慢一点说。”
阎仲羿实在是又急又气,他一心担忧她着凉,可这一磨蹭,她还是得着凉哪!他索性将她拉近火光处,替她保持一点热度,才捺着性子将穿衣服的方式慢慢叙述了一遍。
他对女装也不甚懂,可不过就是穿衣服嘛!有什么难的呢?只是,女人穿的服饰相较之下是复杂多了,也幸好这套衣衫只是乡野村妇惯常穿的样式,比一般大户人家女子的服饰来得精简许多。总之,难不倒他便是。
“听起来不难嘛!”悠儿笑着,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你懂了?”阎仲羿颇为怀疑。
“懂。”悠儿一个劲儿地颔首,拿过衣衫便要往身上套。
“等等!”阎仲拜喊道:“你得先把湿衣脱掉哪!”
“对哦!”悠儿又是一阵傻笑,随即愣在原地,呐呐地说道:“这要怎么脱?”
阎仲羿差点要两眼一翻向后蹶倒,他没好气地道:“难不成要我帮你脱吗?”
悠儿两眼一亮,显然觉得这是绝妙好计的直点头,“可以吗?你会脱吗?”
他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她不懂他的难处。
“你……”阎仲羿本想说明男女之间的礼仪,可转念一想,他既早已认定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况且这些繁文缛节纵使说了,她说不定又有一堆问题想理清,他倒不如别说了。
“怎么了?”她瞧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没什么!”他望定她,“你要记得,以后得学会自己着衣,再不然也只有我能帮你,别人都不行,知道吗?”
“那……小宝可以吗?”她偏头想了想后,问了个让他蹙眉的问题。
“她也不行,只有我可以。”他斩钉截铁地说完后,又补了一句,“不许问为什么。”
“为……”悠儿的话硬生生地被打断,她咬紧了唇,委屈地一声不吭。